人在旅途

东方磊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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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车你就看出她不是个好东西。哼哼,这种女孩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那个男的是谁?是她丈夫吗?不像呀,哪有两口子了还这么亲热的?或许是奸夫?情人?也许是嫖客呢?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些你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

    今天是大年三十,临近年关了,过年回家的人也都回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乘车的人并不多,除了那个女孩和她的“奸夫”之外,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满脸核桃皮,头发都白完了,一上车就躺在卧铺上一声不吭,跟一具干尸一样。

    终于,开车的时间到了,你催促司机说,师傅,到点了,走吧,快走吧。

    司机是个瘦子,头发长长的,乱蓬蓬的,胡子也是好多天没刮了,显得很憔悴的样子,乍一看跟个刚出狱的罪犯似的。

    听见你催,司机不耐烦地搭腔说,慌啥球哩慌,不耽误你回去看春节联欢晚会。

    你耐心地说,师傅,路还长着呢,赶早不赶晚呢。

    司机说,这么大个车,才坐你们三四个人,我连油钱都挣不回来呢。老兄再等等吧。

    那对狗男女好像并不着急,躲在最后一排的卧铺上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声音很大,有点无所顾忌的样子。妈的,他们倒挺自在,把这儿当偷情场所了。现在的年青人真够呛,公众场合一点也不照顾影响,就这么公然地打情骂俏,真是不知羞耻。

    你十分反感地向车厢后边看了看,只看到四只鞋子胡乱丢在地上。

    车子在暮色苍茫中终于启动了。

    售票员是个小媳妇,长得不算好看,但也不算难看,颧骨太高了,嘴唇倒挺薄,身子窄窄的,胯骨却很宽,宽得有些惊人,简直有些不成比例。

    她怎么有那么宽的胯骨呢?你想。

    不知道售票员跟司机是不是两口子,不过看样子两人也挺亲热的,一边开车一边还不停在说话。东拉西扯的,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话呀。

    我说不来你偏要来,今天都大年三十了,哪儿还有什么乘客呀。

    反正在家闲着也闲着,跑一趟多少还能挣几个呗。

    就你财迷呀,这么大冷的天,你看看哪个司机还出来跑呀。

    人家都不跑了,咱们才能挣到钱嘛。

    挣什么钱呀,你看看,就这么三四个人,还不够汽油钱呢。

    行了行了,你就别埋怨了,早知道就拉这么几个人,打死我也不来。

    唉,俺孩儿肯定在家想我了,刚刚给他断奶,整天哭得跟他爹死了似的。

    那正好,他爹死了不是还有我嘛。

    你小跟我耍贫。

    嘿嘿,要不,咱们围着市区转两趟,看看能不能再捡几个人?

    女售票员拉长声音说,行啊,反正已经上了你的贼船了。有什么办法呢。

    车子围着市区不紧不慢地转了起来。

    你憋了一肚子的火。

    心想,这两个人也太不讲职业道德了,到点了不开车,好不容易开车了又在市区兜圈子,妈的,什么素质,回头记下他们的车牌号,非得写封信到他们公司举报他们不可,这些人太可恶,一点基本的职业道德都没有,早就该下岗了。

    转到第三圈的时候,你实在忍无可忍了。

    师傅,你说:师傅,你不要再转了,天都快黑了,我们还等着赶回家呢。

    司机板着脸说,老板,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好不好,大家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我们好不容易跑这一趟,就拉这么几个人,回去实在没法交待呀。

    你说:谁容易呀,我们一年到头在外边跑,就盼着过年这几天早点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团聚呢,让你这么一耽误,又是一天过去了。

    司机说,那么多天你都等了,还在乎这一天呀。

    你真火了,一拍卧铺床板说,你怎么说话的你!

    售票员笑着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大家出门在外的,都互相多担待担待吧。

    后边那对狗男女却一声不吭,他们是不是已经睡在一起了?

    刚出市区没多远,天就阴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车厢暗得跟晚上一样。

    为了排谴寂寞,司机打开了车头的录音机,放着一首张惠妹的歌。

    外边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从此不再有关系,忘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你在歌声中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想起了很多事情,一会儿是自己老婆的脸儿,一会又是情人小青的脸,还有另一些女人的脸。在这样的阴雨天气里,总是会让你想起很多关于女人的故事。你忘了是谁说的,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水做的,大概跟雨有点关系吧。

    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呀。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你被车厢后面一个男人的叫声惊醒。

    停一下,师傅,请停一下。

    司机把车吱吱哇哇停了下来。扭过头来问,什么事儿?

    车厢后边的那个男人提着自己的矾布包从后边走过来,冲司机笑笑说,师傅,我在这里下车。

    你吃了一惊,回头看看,那个女孩也跟着来到了车门口。

    看来这对狗男女要下车了。

    不知怎的,一股说不出的凄清和寂寞悄悄爬上了你的心头,想到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独自一个人走,你感到有种特别的怅然若失。

    或许是因为司机刚才把收录机关了的缘故吧,车厢里顿时显得冷清了许多。

    然而那女孩并没有随着男的一起下车,而是站在车门口冲着那男的妩媚地笑笑,摇着手娇滴滴地说,再见,再见。

    哦,原来如此。你如释重负,看来他们不是一起的。

    可是刚才他们却如此亲热?露水鸳鸯,哼哼,难怪

    想到这里你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那女孩看着那男的消失在雨中,然后在你卧铺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无聊地抽起了一根香烟。

    你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的侧影轮廓非常好看,鼻子翘翘的,睫毛长长的,嘴唇微微噘着,甚至,连她吸烟的样子都非常好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的气质。

    呵,多好的女孩呀。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会做妓女呢?你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同时,内心里还隐隐的有点惋惜。

    司机又在放张惠妹的那首歌了。

    外边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从此不再有关系,忘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你沉吟良久,终于鼓了鼓勇气,试探着搭讪说,哎,你也回西城吗?

    那女孩扭头看了看坐在铺上的你,显得很无助很天真的样子,轻轻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样子她还是个小姑娘嘛,这样的一个姑娘怎么会做妓女呢?

    你问,你家是西城的吗?

    她点点头说,嗯,算是吧。

    你在东城做什么?打工吗?

    对,打工。

    做什么工作呢?

    什么都做,打字员呵,公关呵,还推销化妆品,做饭店服务员,什么都干过。

    刚才那男的是你什么人呀?

    一个朋友。

    男朋友?

    不是,一般的朋友。刚才路上认识的。

    哦你稍感欣慰。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看了你一眼问。

    先生你是做什么的?

    你兴致勃勃说,你看我像是做什么的?

    我看你像个大老板。

    是吗?眼力不错。哦,这是我的名片。你把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

    女孩瞪大眼睛说,哟,你还是科长呀,哦,这还有个括号,相当于副局级。这么说你是个大领导喽?

    嘿嘿,大小也算是个领导吧,你在东城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

    那太好了,我在东城一个熟人都没有呢。

    以后跟我联系,保证帮你摆平任何事。你什么时候再回东城?

    大概得过了初八吧。过了初八我们才上班呢。

    我们也是初八上班。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到时候我去找你吧,这上边不是有你的电话和地址吗。

    哦,那也好,那也好。你讪讪地说。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了,还夹杂着雪。

    那女孩抽完了烟,站起身冲你礼节性地笑笑,回到后边自己的卧铺上去了。

    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有些兴奋,还有些乱,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什么呢?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吗?有位作家说,不寻常的开始就会有不寻常的结果,而我与她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你朦朦胧胧地有了一种强烈的期待。

    车到西城。

    你下了车,那个女孩也跟着你下了车。

    外边依然下着雨,冷风阵阵,细雪纷飞。

    女孩来到你面前,你伸手揽住她娇小玲珑的腰,用身子紧紧暖着她,在她耳边亲切地说,走吧,跟我走吧。

    那女孩顽皮地笑笑,没有说话,紧紧贴着你。

    女孩的皮肤里有一种好闻的味道,你几乎要陶醉了。

    你们相依相偎着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幸福就这样突然降临。

    你们刚想做点什么。

    门突然一声巨响,被人一脚踹开了。

    司机大着嗓门烦躁地喊着:别睡了,别睡了,到站了,下车了,下车了。

    你睁开眼坐起来,看到车门外,那女孩已经提着包下车,正匆匆消失在迷迷蒙蒙的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