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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叮铃铃叮铃铃
半夜十二点钟刚过，西城市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值班室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
大队长周玉抓起电话嗯了一声。
电话里传出一个急促的声音，刑侦队吗，我是110报警中心，刚刚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在市北郊环城路水泥厂附近发生了一起抢劫案，有一辆奔驰两千型轿车被两个劫匪抢走。
周玉皱了皱眉头说，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报案人说是向东边的九里山方向跑了。
知道了。周玉放下电话，转身来到走廊里，敲着另一间值班室的门大声喊道，李钢、刘强、老张，别睡了。走，走，走，该出现场了。
随着他的话音，从另一间值班室里扑扑腾腾跑出来三个警察，边整衣服边问，大队长，出了什么事儿？
周玉面无表情地说，抢劫，快跟我走。
三个人匆匆坐上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向出事地点疾驰而去。
在车上，李钢说，队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周玉说，两个劫匪抢了一辆奔驰两千。
刘强说，妈的，劫匪胆子真大，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作案。
老张说，队长，就咱们这辆破车能追上劫匪吗？人家开的可是奔驰两千，等咱们赶到劫匪怕是早跑没影了吧。
周玉一瞪眼说，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呀。
白色的面包车穿街过巷，迅速开上了北环路，然后一直向东飞驰。
子夜时分的城郊显得格外静谧，路上的车辆零零落落。
每当过一辆车，周玉都仔细地看看，却没有发现一辆奔驰两千。
刘强抬腕看看表，有些沮丧地说，都过去十几分钟了，看来咱们是追不上了。
周玉神色坚定地说，追不上也要追，不能让他们跑了。说着又打开对讲机说道，报警中心吗？有没有关于失主的情况？
嗯，失主叫马东，据说他叶阳县一个私营业主，昨天上午来我市谈生意，今天晚上被一个朋友约出去玩儿，回来的路上发生了劫案。
周玉点点头，没说什么，关了对讲机仍旧全神惯注地开车。
老张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叹一声说，唉，队长，就咱们这辆车想追上奔驰两千，这不是赶着马车追飞机吗？
周玉火了，高声说，老张，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添什么乱呀。
正在这时，车灯照耀的前方，隐隐约约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路边。
刘强猛地坐起来一指说，队长队长，你看，是不是那辆？
李钢眼尖，兴奋得一拍大腿说，队长，肯定是这辆，没错，就是奔驰两千。
周玉伸着头看了看，突然刹住车转身吩咐道，下车，下车。
李钢说，队长，下车干什么？快点追过去呀。
周玉说，别惊动他们，咱们包抄过去。
李钢说，可是他们
老张扯了他一把说，快下车，你罗嗦什么呢。
四个人下了面包车沿着路边蹑手蹑脚地向奔驰车一步步靠近。
相距大约有两百多米的时候，周玉突然拔出枪来朝天开了一枪，并大声喝道，站住，都别动。
听见喊话，两个劫匪突然从车上窜下来，如惊弓之鸟没命地狂奔起来，冲下路基消失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林子里。
刘强大步跑到车前，四下张望，不由得懊丧地一跺脚说，唉，咱们喊早了，要不然肯定能抓个活的。
李钢说，队长，咱们到林子里去找找吧。
周玉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盯着那辆奔驰车看，听了李钢的话他习惯性地一皱眉说，找什么找，你以为他们还会在林子里等你呢。
老张用手抚摸着车的前盖，不无羡慕地感叹说，真是辆好车呀，还新着呢。
二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案子丝毫没有什么进展。
这天，失主马东开着一辆桑塔纳带着叶阳县公安局治安科的老赵又一次来到西城市公安局东城分局。
马东在车上说，姐夫，这回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毕竟你们都是一个系统的。
老赵本来并不想管马东的事儿，可是架不住马东一趟又一趟地往自己家里跑，每回还都留下个千儿八百的，再加上马东跟自己的老婆又是表亲戚，和尚不亲帽儿还亲呢，再不管就又有点儿说不过去了。没办法，老赵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跟马东来一趟了。
老赵说，马东，你肯定那两个劫匪是本地人吗？说不定是过路的，流窜作案，现在早跑到外地去了呢。
当然，我在这儿做生意不是一年两年了，还能听不出来是当地的口音。
那这边公安局是咋说的？
那个周队长态度倒是挺和气的，可他总是说正在调查正在调查，谁知道他们调查得什么样呢。这一晃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连一点准信都没有。
那你就再等等嘛，现在案子这么多，一时半会儿哪能破那么快呢。
咳，姐夫，你好好跟他们说说，别让我再等了，那可是几十万的家当呀，搁谁身上不心疼呢。为了这辆车，弄得我现在连做生意的心情都没有了。
算了算了，我先问问情况再说吧。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来到了西城公安局东城分局大门口。
马东说，就是这儿，姐夫，就是这儿。
老赵又吩咐马东，到了里边你别瞎嚷嚷，把关系闹僵了事情就更难办了，知道吗？
马东陪笑说，姐夫，我听你的。
马东把桑塔纳开进院里，停在空地上。两个人从车上下来，马东一眼就看见旁边停着的一辆奔驰两千有些眼熟。
哎，姐夫，你等等，我怎么看着这辆车这么眼熟呢？
马东，我说你是不是丢车丢得急疯了，看谁的车都像你丢的那辆。
不是，不是，我看这辆车确实像我的车，越看越像。
别瞎说了，你的车是黑色的，这辆车是灰色的。你再看看这牌照，明明是人家公安上的车嘛。
哎奇怪了，我怎么越看越像呀。这辆车我开了有一年了，每个零件都熟悉的，不会有错呀。姐夫，你看看，这漆像是新刷上去的嘛。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位警察，冲着他们俩大声说：
哎哎哎，你们是哪个局的，围着我们的车子看什么看？
老赵赶忙迎上去笑笑说，哦，同志，是这样的，我们是叶阳县公安局治安科的，这是我的介绍信。我们是来调查一辆上上个月被劫匪抢走的奔驰轿车的。这位就是报案的失主，我们叶阳县著名的民营企业家马东马总经理。
那警察点点头说，哦，是这样呵，那好吧，跟我来见见我们周队吧。
三
周队长你好，你抽烟。
周玉看见马东习惯性地皱了一下眉头说，哦，又是你，还是来问那辆车的事儿是不是？
马东笑笑说，是，是。周队长你多操点儿心。说着把烟递了过去。
周玉接过烟放在鼻子尖上闻了闻，转脸看了看马东身边的老赵，问，你是哪单位的？
老赵赶紧满脸堆笑说，哎呀周队长，你不知道我，我可是早就听说你了，你是咱们全市公安战线的模范呀，去年县里还专门召开会议宣传你的事迹哩。
周玉微微点点头，笑了一下说，你是哪个县的？
老赵说，叶阳县，我在县公安局治安科工作。
周玉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长凳子说，坐吧，坐吧。
老赵坐下后掏出那封局里开的介绍信递到周玉面前说，周队长，这是我的介绍信。
周玉拿起介绍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放下，心事重重地说，老赵呀，咱们都不是外人，给你说句实话，这件案子我们不是不重视，也不是没有尽力去查。这两个多月来，我们根据失主提供的线索，在全市进行了拉网式的排查，可是查来查去，直到现在也没有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所以只能先搁下了。你也知道，近一段时间咱们市的治安形势不容乐观呀，可以说天天大小案子不断，刑侦大队就这么几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还请你们给予谅解。
老赵说，能理解，能理解，咱们干公安的不容易。是这样，我在县里请人根据马东描述的那个劫匪的相貌，画了张图，你再看看，咱们掌握的嫌犯中有没有跟这个人相似的。
说着老赵从皮包拿出一张画像递给周玉。
周玉接过来看了看，脸色莫名地一紧，随即放下说，好好，我马上安排人根据这张画像再查查，你们放心，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那好，那好。老赵说完看看马东，那意思是示意他走。
马东只好站起来说，周队长，那就请你多费心了。这回来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们办案挺辛苦的，这点钱给兄弟们买酒喝吧。说着从皮包里摸出一个报纸包着的包，放在周玉的桌子上。
周玉立刻唬起脸来说，你这是干什么，不行不行，咱们公安局可不能来这一套，我们是有纪律的。再说为民办案是我们刑侦队的职责，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赶快给我收起来。
这马东不知所措地扭头看看老赵。
老赵冲他挤挤眼说，收起来，收起来。你呀，总是改不了你的那种商人习气。
马东只好又把那纸包收了起来。
老赵说，这样吧，周队长，我大老远来一趟，主要是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要是不忙的话，今天中午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说说话儿。
周玉非常严肃地说，老赵，咱们都是干公安的，我就不说别的了，今天我实在太忙，也不留你们了。咱们改天再坐吧。
老赵讪讪地说，那也好，也好。
马东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说，周队长，我看院里停的那辆车
老赵拉了他一把说，你瞎说什么呀？
周玉像是没有听见马东说的话，两眼只顾盯着桌子上那张画像。
一直到两个人走出办公室，周玉才打开手机板着脸神色凝重地说，卫国，你给我听着
四
坐在回叶阳县的车上，马东悻悻地说，姐夫，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老赵说，不回去怎么办？人家周队不是答应帮咱查嘛。
马东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这个人挺古怪的，好像哪儿有点不对头，看我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
唉，你别疑神鬼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这是在咱们叶阳县呢？现在案子那么多，哪儿的公安都这样。
可是我觉得院子里停的那辆车就是我丢的那辆，我的车我能认出来。
你可别瞎说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们公安不是经常扣留一些来历不明的赃车自己用嘛，这谁不知道呀？
那是找不到失主的赃车，跟这不是一回事儿。
马东沉默了，肚子里憋了一肚子气，两个人半天没说一句话。
走了一会儿，马东觉得心里烦躁得很，不由得发泄道，妈有，这辆破桑塔纳，跑起来比我那辆大奔驰差远了。
老赵说，知足吧你，好多人连桑塔纳还开不上呢。
马东点点头，感到一丝安慰，心情稍稍好了些。
又走了一会儿，马东看看车窗外边，忽然说，姐夫，想不想到路边酒店里去玩玩儿，里边的小姐正经不错呢，听说都是从山区召来的十七八九的小妮子，嫩乎着呢。
老赵不好意思地说，我穿着这身衣服呢，咋玩儿。小姐们见了我还不得全吓跑了呀。
马东笑笑说，你呀，老土了不是，我在西城玩妞的时候，人家还是开着警车送来的呢。你信不信？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妈的，玩到半夜往回走，半路上就碰上了劫匪，真他妈的倒霉。
老赵忽然灵机一动说，对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下去抓几个带回去，罚他几个钱花花。也算没白跑一趟。
马东说，算了吧姐夫，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吧。现在挣个钱不容易。
老赵说，嘿嘿，职业习惯嘛。
马东说，你真不玩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老赵说，我不玩，要玩你去玩吧。
马东说，我去就我去。妈的，今天装了一天的孙子了，也该当当大爷了。
两个人把桑塔纳停在路边的一个叫作又一春的饭店门前。
老赵说，你去吧，我在车里等着。说着把腰里的枪拔了出来，拿在手里玩着。
马东说，你拿枪干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赵说，你不知道，现在好些歹徒手里都有枪呢，这种地方，我们不能不防着点儿。
马东咕哝了一句，神经过敏。推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进店里，一眼看见大厅的东南角里有几个男女正围着一张桌子搓麻将呢。马东就问，谁是老板？
闻声从牌桌上站起来一位中年男子说，我是老板，老板想吃饭吗？
马东嘻嘻一笑说，吃什么饭呀，你不认识我了，咱们是老熟人了嘛。
中年男子说，你是？
马东说，你忘了，上星期我跟郑老板刚刚来过。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说，哦哦哦，对对对，想起来了，你是张老板吧，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
马东说，刚刚跟老婆吵了一架，心里憋得难受，出来散散心。哎，给我找个漂亮点儿的。
中年男子说，有有有，你看看那几个怎么样？说着指了指牌桌上的三个年轻女子。
马东嘿嘿一笑，晃晃悠悠来到牌桌前，一个一个地打量着围坐在牌桌周围的三个女的，嘴里打哈哈说，玩什么呢？谁赢了，谁赢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愣住了，觉得在这三个女人中间的另一个年轻男子十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男的见马东盯着自己看，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马东突然想起来，转身向外狂奔，边跑边喊，姐夫，劫匪，是那个劫匪。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了一枪。
马东一个踉跄倒在了饭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