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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汪曾祺先生说过,一个作家能不能算是作家,能不能在作家之林中立足,首先决定于他有没有自己的语言。汝州作家申甲由是有自己的语言的,读他的作品,就像是他在跟你说话,性情气味,跃然纸上。比如他写壮子老汉“四十五岁死了妻,八年啦,没招惹过女人。那些年急得红屁股老鼠一般,脚弹手扒拉顾不住嘴,哪有心思想恁些。难得眼下日子红火,儿子孝顺媳贤慧,清早起来仨鸡蛋,没断过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五十大几小老头,也该收收心了。哪料这两年日子得意,红火塘样热和,不愁吃穿,心里那小鼓不争气,时不时地乱扑腾。”(秋西瓜)把老汉的一段心理描写刻画得非常传神,而其中对豫西方言俚语的娴熟运用,更是达到了一种随心所欲的境地。类似的例子还有磨锤大伯中的这段心理描写“罢罢罢,大个子站进囚宠里,就是身子想直你也直不起来。犟脖筋终究拧不过硬驾杆儿,不服拳师,挨得好打。还是睁只眼闭只眼,随孩子们去吧!”这种带有明显地域特色的语言,给他的叙述带来一种粗粝和彪悍之风,或者说是一种侠气,构成了申甲由小说的一大特色。
申甲由小说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对世相民风的生动描摹。他写乡村集市“这里兴的是露水集,早早地便已人群熙熙攘攘。除常设店铺经营些日用百货,大多是四乡山民拥塞而来的大雁山鸡、狐狸野羊、金针木耳、磨菇生姜人们卖掉山货地产,好买回权耙扫帚牛笼嘴家里使用。也有手头宽余人家,趁热吃几个水煎包子,喝一碗羊肉杂烩,末了捎些油盐酱醋,调济被老山风麻木的口味儿。间或扯几尺印花洋布,割几尺红绒头绳,换取妻子儿女一阵欢心”(鳖王)他写壮子老汉进城“日升一竿子时壮子进了南城门,猫腰在街上日摆一圈儿,瞅瞅好成色的瓜不多,心里一阵轻松,盘算园里这茬瓜下来,千把块钱手里握着。他大摇大摆走进羊肉馆,要了羊肉杂烩泡蒸馍,交待掌柜的多放辣子,直吃出一身透汗,过瘾极了。打饭铺出来,买盒老不懒的洋烟卷儿,嘴里叼着,便见街上热闹起来。”(秋西瓜)这种随手拈来的世风描写,鲜活生动,浸透了作者对家乡的爱。
当然,作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仅有自身的生活体验和积累是远远不够的,丰富的知识储备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因素。好的小说是一个系统工程,好的小说家应该是一个杂家,诸凡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要烂熟于心,挥洒自如。申甲由的小说在这些方面也有可喜表现。比如他在写到一位老中医给人看病时,就能游刃有余地把中医看病的医理讲得头头是道,令人折服。他在描写剃头匠给人剃头时的细致入微,亦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这样的描写往往会使整个小说显得更加扎实耐读。另外作者关于农时的、植物的、地域文化和民间音乐方面的描写,也为他的小说增色不少。
申甲由曾经把小说能上选刊作为自己的一个目标,在我看来,这个目标实在不能算是很高。其实真正好的小说,跟上不上选刊,甚至评没有评上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人在不断质疑诺贝尔文学奖的公正性时,又还有哪一种奖项是公平的呢?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与其求诸于外在的东西,不如求诸于自身。就申甲由的这本小说集而言,看完之后我总感到有一种莫名的遗憾与惆怅,那就是小说所最终指向的东西似乎还远远没有摸到,或仅是浅尝辄止。不错,个性化的语言,鲜明的人物形象,还有生动娴熟世风世相描写,他都写到了,而且不乏精彩。然而这一切还都停留在生活的表面,而对于人类生活的宏观思考和纵深的开掘,却总是显得苍白和单薄,这就使小说的格局显得太小、太佝促了。因此,对于一个致力于小说创作的人来说,仅有语言是不够的,还需要思想的高度和穿透世相表层的洞察力,而这才是决定一个小说家最后真正能走多远的一个决定因素。
甲由兄,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