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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琼花宴带有相看性质,更不是那礼矩森严的帝王御宴,可在座不是朝廷官员便是家族荫蔽之下的子弟,关系错综复杂。
状元郎一入翰林又便是四品修撰,不仅素有怀瑾握瑜的美誉,更因进退得当、办事利索而深受圣上器重。
国公、王爷府上的子弟便常闻长辈抚须叹气“长江后浪推前浪,这陆淮真真是惊才绝艳厉害的很,若是你们将来能有这般出息我府就不愁后继无人。”
这般操作虽然合题,但在恭谨守礼的文官群体中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毕竟,文人重名誉逾过千金,即使是褒非贬,在他们眼中拿容貌说事到底还是有些轻贱于朝廷命官,更何况针对的是这样优秀的陆淮。
再往深处想,把见不得光的心思放在明处。把大好男儿作娇柔女子臆想,岂不是将其当了那娈童媵幸之辈。
虽当朝好男风者亦不少见,不少官员家中都有豢养着貌美小侍,但这一类男子往往上不得台面。若谁家出此事,大家也是默契的一笑了之,不多追问。
这画把陆淮的神态拿捏了七八分,又赋予了几分非凡俗之人的疏离感,悲悯而不可靠近。笔画并不循规蹈矩,却将昳丽的脸到挺拔的身都精准的描摹着。那诗句更是把陆淮以欺霜赛雪的梅花作比,夸他姿容绝世,赞他品行高华。
不难想象,这极尽温柔的笔触背后隐藏着画师目光多少次明里暗里的痴迷舔舐。呈现出来的是纯粹欣赏,私底下不知是如何龌龊污糟。
众人越想越替陆淮感到义愤填膺,在心里把这作画的肖小骂了数遍,都忘记了这幅作品的主人或许就是自己的同僚之一,也全然忽略了自己一看到这张诗画时的惊艳。
尤其是裴羽,虽然在提到“美人”两个字的时候他确实也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好友,但知晓顺心而为会给陆淮带来麻烦加之隐隐察觉自己对友人或许有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妄念,故画了一向相熟的沈三。
想着刚好这宴席上也没什么心动的姑娘,拉出来当挡箭牌也无碍。若是画那心思不纯又聒噪的表面未婚妻沈梦,又要成就圈里一桩谈资,更何况他本就不情愿。
现在却有其他人做了这件麻烦事,给彦谨添乱,他能不气就有鬼了。
但话说到底,毕竟这事可大可小,还是得等苦主自己的处置。大家都是聪明人,谁也不做那越俎代庖的破事。
陆淮欲走上前细细端详这幅画,原先聚拢在画周围的人群十分规矩地往两侧流去,形成了一片扇状的空地。
“多谢”他似乎并没有被这项突发事件影响到,温雅礼貌一如既往。
“此作笔力遒劲,布局精妙,人物神韵生动,背后几点梅花亦十分可人,诗与画相得益彰。得入这副作品中,是淮的荣幸,只是”
说到这里,青年白玉的脸上显露出不自在的羞赧。
“淮貌不惊人,更是一粗硬男儿,哪里担得上这039美人039二字以此参评,或有偏题之嫌。”
“我想并未偏题,状元郎玉树临风潇萧清举,风姿绝世实在令人见之忘俗。陆兄这般自谦,得让多少男儿无地自容啊”一道含着戏谑的好听声线竟是紧接着陆淮的话回应,细细听来,似有几分熟悉。
男宾女客们虽然都对陆状元“貌不惊人”,“粗硬”的错误自我认知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也就是想吐槽。
但碍于亲疏远近之别,怕自己行事无状冒犯到状元郎,且陆淮刚给了作者一个台阶下,怕当搅屎棍搅混事情,便谁也不敢把心里的小九九直接讲出来。
哪能想到有人如此神勇,讲话这般直白
这行事风格像极了天天打仗那帮习惯野路子的人,可这言语又不似少读书之辈可脱口而出的。场内不论文武,都对这接茬的人十分好奇。
“诸位同僚,正逢今日美宴好酒兴致颇高,琛对于长公主陛下的彩头心驰神往。酒意正酣之时起作,恰逢宴前与一直仰慕于心的陆兄攀谈了片刻,故提及美人二字一下就想到了他。”
原来是程若琛抱拳作揖,继续在为自己的画作作一番解释。
“情之所至,一时难以自抑。若冒犯了陆兄,还请陆兄原谅小弟不成熟之所为。”
这探花郎当真是妖孽,不羁放纵乃一方面,但若他诚心想夺得你的好感便是再轻易不过,他太懂如何惹人生怜了。
此时程若琛一双含情眼诚挚地凝视着陆淮,眉头微微蹙起,衬得眉心的一抹朱砂印格外脆弱鲜红,仿佛不得到原谅就会心碎。
陆淮哪里招架的住,虽然方才他确实又羞又恼,心想着抓到了这顽皮的作者不能轻易的放过。
但本就好脾气的他在现实中却是立刻缴械投降。“贤弟莫慌,无甚大碍,小打小闹算不得冒犯。”
“琛谨遵兄言,下回吃酒一定及时去吹风清醒,再不会意识不清做这般戏弄于兄长之事了。”
程若琛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就着陆淮的客套话开始“兄弟”相称了。这受教于长的姿态显得二人之间的关系如同支兄弟一般亲厚。
倒是让其他觉得陆淮轻饶了他的宾客惊疑不定了起来,觉得相熟友人之间难免多有宽容,更何况陆淮这样的君子。思来想去,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横插一脚,不然就变成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莽夫。
这段“男美人”的插曲倒是就这般轻轻揭过了。
程若琛嘴角勾起一抹惑人的弧度,自己都还没得到的珍宝怎么舍得让他人肆意评说他此番作为才不是为一时意气把陆淮越推越远。虽说本就是他自己不愿为别人作画作诗,但他也很是期待陆淮的反应。
想到这端方如玉的人儿方才如他所想的一般面颊泛粉又羞又恼,却还是十分君子地选择揭过。他用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眸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有这样一层“兄弟”的护身符,日后他接近陆淮自然就少了阻力,也省得那旁人长舌多事。便是照顾到无人瞧见的地方去,又有谁可以轻易疑心这不是君子间惺惺相惜的抵足而眠呢
见陆淮没有因此不愉,女子们便中肯地按照笔触和诗词的水平对程若琛的作品作了投票,而其他美人作也依次获得了女眷的投票和点评。
果真不出意外,陆淮的诗画当之无愧地获得了一甲,而程若琛的位居其二,那不显山不露水的榜眼诸樾画了眉眼灵动、人比花娇的柳曦,也是诗画双绝,位居其三。
裴羽虽未入三甲,但作品在这群满腹经纶的文官之中也能排得上号,还是让同僚们直呼厉害
众人皆知沈沉笙容色极盛,可谓倾城。
食色性也,对美丽事物的追捧乃人之常情,只是人惯美化自己,大家都不肯承认自己贪恋于美色,甚至宁愿信些莫须有的谣言毁去心中美人的形象以达到防止堕落的目的。
他那好姨娘自幼时母亲死后越来越肆无忌惮,对外传播着他克死母亲的谣言;稍长大些又惯做表面工作,私下对他动辄打骂外边却宣扬着对他视如己出,让外人觉得他不识好歹、忘恩负义;
待他长开之后,既想待价而沽,又不想他掠了沈梦的光彩,便对于外界对他负面的臆测处于一种默许状态,有时甚至还自己放言传播。这种作为,在沈梦迷恋上那“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少将军裴羽之后更是愈演愈烈。
因此,即使官员们的目光还是时不时会被他吸引,私下里对他的评价总是毁誉参半。
不过,这陆淮和裴羽不是朝中一对好友么,怎会二人都选择画那被许多人称作“狐狸精”的沈三姑娘若状元郎和裴将军都只是欣赏容颜那还好,要是真的动起了心思,保不齐这红颜祸水真的会令兄弟阋墙。
与这样一个身世不清白的女子纠缠在一起,或许是会落下话柄的。这俩琼花宴上的金饽饽怎的就鬼迷心窍了呢
“不愧是狐狸精,”原就对沈沉笙抱有恶意的那一部分人越发轻慢于他。
而那些恋慕着陆淮和裴羽的姑娘对他虽谈不上什么厌恶,便也喜欢亲近不起来。毕竟,此人一来就夺走了心上人的心,让她们的少女心事只能如潺潺流水自我消解了。
长公主也是出手大方,十分壕气地把昔日皇帝御赐给她的墨宝佩阿笔赠予了夺得魁首的陆淮,此笔素有“天下第一笔”之称,“尖、齐、圆、健”四品兼具,让无数沉迷此道的人趋之若鹜。
在场的文官馋的眼红,早知道不仅可以画心上人还有这么好的彩头,就再多出一分力了不过他们也心知肚明,以自己腹中那两滴墨水,想要敌得过陆淮着实是有些痴人说梦,因此哀哀地叹了几声便放下了想法。
夺得二三的程若琛和诸樾也得到了很是不错的赏赐南海的东珠和一柄分量不轻精致华美的玉如意。
其余参与的女眷、文武官员也都有些赏赐。众人得赏之后,便十足满意的寻自己的意中人交流诗画去了,不时可以听到男子和女子的打情骂俏。
眼看柳曦被诸樾那浓眉大眼的吸引到一旁聊着天,沈沉笙正静静地垂眼凝望着园中的小溪,美人身侧无人拱卫。
陆续有些人见着空挡,便作出一番矜贵姿态想邀美人一叙,却不是被无视就是被拒绝。
陆淮便有些心思浮动,他私心觉得他们都配不上她。
但他有些紧张自己的诗画虽然得到了魁首,却不知佳人是否喜欢。这副画和这首诗本是为“她”一人而作,若得了名声却不能换得佳人欢心,那便只是无用之物。
他到僻静无人处整了整衣冠,想着还未与三小姐正式认识实在太过可惜,刚好以这美人画作为敲门砖,顺便问问“她”对画、亦或是对他自身会否有一些想法
不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裴羽端着一杯酒,想找他谈天。
陆淮看到裴羽便想起刚才二人同画一人的尴尬事,原先的计划被他黯然地压制到了心底。
裴羽,他都改和沉笙的阿妹签订婚约了,心上却仍然舍不下她么
他把手里的酒敬了裴羽,看到杯中映出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嘴角为和兄弟共赏美景勾起一抹弧度,心却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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