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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又沉沉叹了口气:“这几日睡起,只觉得耳目不明、精神不畅。这伤莫名其妙,也不知何时方能痊愈?”一边说话一边出得门去。
折翎转出中坪,恰好撞见急急火火往砦墙去的王砦主,遂行在一处。不多时上了砦墙,只见一人臂上系着两截黛色丝绦,满口鲜血躺在正中,已是死了。
安鸿魏庆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另一侧有砦丁十数,明刀亮剑、怒目横眉对着安魏二人。箭营未伤诸人俱在睥睨处向外持弓戒备,陆大安与晏虎各持刀剑在安魏身边守护,只不见郝挚和白小六踪影。
不明所以的折翎尚未言语,王砦主已抢前几步呵斥砦丁散开。砦丁让开条通路,望向王砦主的眼中,怒愧参半。安魏陆晏四人见折翎来到,皆抱拳行礼,剑拔弩张之氛,略略缓解。
安鸿向折翎行礼后,穿过众人来到折翎身边,近耳悄声道:“魏庆在砦门见几人面孔陌生,欲上前查问时,两人已慌慌张张退去。
守门砦丁故意阻了魏庆些许,两人便没了踪影。我来时,魏庆正在砦外搜索痕迹。我与他循迹到了十余里外,竟然见了一座金狗营盘。粗数帐幕,人数当是近千。
我二人见追踪的行迹未绝,又恐打草惊蛇,故悄悄退去。不多时,又见了一座小营,内中俱是宋人,不似军旅。金营外不曾见明桩暗哨,宋营外却是不少。我二人杀了四个,捉了一个活口回砦。却不料砦中人见了此人,便围拢上来鼓噪。
箭营兄弟赶到,我教郝挚去寻你,墙外却又来了金狗。箭营兄弟一阵箭射下去,捉回来这人竟趁机冲破穴道咬了舌头自尽。古怪!古怪的紧!”
折翎面色一凝,刚要说话,却听得耳边弓弦吱呀,令人牙酸,继而砦墙外便传来几声惨呼。折翎手扶睥睨向外了望,只见砦外河边、斜坡之上伏着几具金人尸首。
另有两个状似首领的金人在不远处人手各持一木盾,一边将射到身前的箭支挡开,一边缓缓退远。转眼间,砦墙上众箭手又是一轮箭雨洒出,两名金人首领手中的木盾上亦多扎了些箭支,人身却是无恙。
折翎见状,张长弓搭无翎箭直指其一。墙上众人一眨眼前方见折翎张弓,眼未全睁便听得一声撕裂长空的尖啸,张开眼即见折翎箭指的那名金人首领连盾带人被钉在地上,口中鲜血汩汩,双脚犹在蹬动。
本在对着墙上咬舌人发愣的王砦主被折翎这一箭引了目光,反应极快的高声喝了个彩。彩声未落,砦丁们的惊叹之声便轰然传来。折翎面沉心静,不理砦墙上惊呼慨叹,探手背后再取一箭,如电放出。
砦墙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折翎发箭,墙垛上插着的本是迎风飘荡的旗子也无精打采的垂头,一切仿似都已凝滞,只余折翎手中无翎箭支破开一切,呼啸而去。
对面那名剩余的金人首领貌似已被同伴的殒命方式吓呆,头压的极低,站在那处一动不动。电光火石之间,无翎箭已到了近前。砦墙上众人见此情景,震天一声彩喝出口来。
这边彩声方起,那边箭已触盾。可这张盾牌并未如上一人手中盾般被利箭穿透,而是以箭触点为中心,飞速向四边龟裂开去,霎时间碎裂,化为小木块飞散四方。
盾后人前响起一清亮金铁交鸣,声若龙吟,余音久久,这一切发生太速,砦墙上大多人只见盾碎、闻金鸣而不知其余。
只寥寥几人看清箭碎木盾之后,金人挥手中剑将去势已衰的无翎箭劈开原向,身子微摆,将夺命一箭险到毫厘的避了开去。折翎微怔,继而眼睛一亮,轻笑道:“有趣!不想在这山野之处竟能遇到如此高手!
不过可惜,恐不是我无翎对手。晏虎,白翎!”一旁的晏虎未看清原委,听自家将军语方知无翎箭竟是无功。暗自咋舌间飞速将身后白翎箭抽了一支双手递上。
折翎反手接箭,尚未入手,身侧两道身影已自砦墙上飞掠而下,直奔那强横金人。折翎虎目一扫,认出是安鸿魏庆,遂接过白翎箭虚扣在弓弦之上,留而不发。
魏庆深知折翎羽箭之威,适才见那金人首领竟以真气灌注木盾挡箭,又飞速抽剑打掉折翎箭只,知其武功高强,恐其全身而退、翌日为宋人之害。
而安鸿却是心切折翎伤势未愈,恐他伤上加伤。二人虽目的迥异,却心意相通般同时提气轻身,跃下砦墙,意图将老者杀死。
砦墙高厚,又兼墙前颇陡,似此一跃而下,非轻功了得之人不能安然。折翎见安鸿流星般飞下并不以为意,转见魏庆身法奇诡、只落后安鸿一息,却不由暗暗称奇。
安鸿在空中毫不停留,借着前冲之力使了招追风赶月,一剑刺出。魏庆却是先求落地,紧接着一个地滚,在袖中取出一对细铁锥,灵蛇出洞般直逼金人首领脚踝。那金人不慌不忙,将身子一缩,一柄剑由右到左画了个半圆,将安鸿在头顶上让过,把上下两路的攻击收在剑势里,再好整以暇的还刺了魏庆一剑。
然后才向侧方一跃,捏了个旋风格提剑以待。安鸿落地,定睛看那金人首领。见其竟是个瘦削精干、须发皆白的宋人老者,想起适才他那一剑深得青城守无致虚的精妙,遂开口问道:“前辈深得青城功法之妙,定是青城前辈高人。敢问前辈名号为何?家师曾携我师妹上青城山问道,与前辈或许有旧。”
老者听罢,剑势不散,只冷冷道:“小子恁多废话!上来送死便是!”安鸿闻言失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言罢,望了望一旁的魏庆,见他虽紧盯老者,却是双手下垂、没有出手之势。
遂说了个请字,剑递身前。老者也不多说,欺身而上。二人所战之处,尚在砦前湿滑陡坡上。偏偏这二人在这普通人连站立都难的所在,将手中一口剑使得轻灵飘逸,出尘若仙。老者所用每招每势,都是剑宗大派的精妙招式,时而华山、时而无量,直教人眼花缭乱。
安鸿所使,却俱为最粗浅的入门剑招,但这剑招在安鸿手中,便如同凭空生出千百种变化,自不可能处别出机杼,隐隐克制老者手下精妙。
你来我往凡二十余合,老者渐渐失了先手,虽是招式不乱,但守势已是渐多。砦墙上折翎依旧持弓不动,看似专注观战,却是暗自调息,运转真气自查肺脉,平复适才因那两箭而上涌的烦躁。
王砦主站在折翎身侧,一张笑面上挂着难能得见的凝重。其余人众只远远看见一团光影乱舞,全都瞪大着双眼等待着胜负分出的一刻。战团附近的魏庆冷眼冷面的看着二人交手,整个人就如同木桩一般丝毫不动。
战团中安鸿渐渐势强,趁着老者后退的时机突出一招仙人指路,老者略有不防,身子向右趔了少许。就在此时,魏庆如一只觊觎猎物已久的豹子般暴起,手中铁锥直击老者面门。老者怒喝一声,借着趔趄的势子往右便倒,险险避过魏庆的突然一击。
魏庆手腕一转,手中双锥刺中了老者头上戴的金人狐尾帽顶,并挑散了老者头上发髻,整个人急掠而过。老者在地上翻滚起身,满身泥污,狼狈的向后退了几步怒道:“贼子!竟敢突施暗算!今日我必取你狗命!”
安鸿回腕收剑,看着魏庆蹙眉不语,心头亦是不耻。魏庆垂首立在一旁,面无表情,就似适才突施一击非自己所为一般。
老者貂帽落下后,砦墙上砦丁响起一片惊呼,王砦主在折翎身侧搓手咋舌道:“以多欺少,这个这个好似不合规矩”
折翎探伤无碍,收气沉声道:“武林人士切磋,自该单打独斗,但这老贼甘为金狗之奴,便是做我宋人仇寇。对英雄,有英雄道理。对仇寇,有仇寇规矩。
那金狗起于山野,能有多少人物?我大宋河山沦丧,多为此辈奸人助纣为虐所致。对此等人,何须顾忌?”
王砦主喏喏不言,面上却挂了六分关切、四分羞惭。折翎虽做如是言,但心中对魏庆偷袭也是不喜,故扬声唤道:“魏庆,回来。二弟,停手。兀那老狗,且再吃我三箭!
若你不死,我便放你归去!”折翎言罢,停了几息,见安鸿轻身退开,魏庆依令而返,遂张弓搭箭喝了声:“看箭”!
箭字出口,弓弦离手。弦在弓上嗡嗡颤抖,一道白光转瞬即逝,下一息已来到老者身前。老者得了折翎故意留下的喘息空当,已将真气强自调匀。耳听羽箭破空之声,圆睁了双目,大喝一声,运剑如刀、直劈而下。
剑锋真气鼓荡,带起地上落叶无数,浅草突分,现出直直的一条泥土。白翎箭倏忽而至,老者运剑的火候分寸正是恰好,硬生生的劈在箭头之上。
箭剑相交,发出清亮金铁之鸣。余音尚亢,继之又是利刃破木的“喀嚓”一声。老者闷哼退后,双肩皆现血光。
被老者一剑劈成两半的箭支各带半边白翎擦过老者肩头、转瞬无踪。适才被老者剑气裹挟的落叶又被白翎箭反着带回来,在老者身边打了个拧漩,散落一地。
折翎自幼随佟仲之父佟继宗习武,天赋异禀、青出于蓝。少年时更得折可同私下传授箭法,其后江湖飘荡,明悟以气御箭之技。自梁山受折可存点拨甄致大成以来,再未遇正面能挡一箭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