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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安以一敌二,渐失上风,虚晃一刀跳开道:“佟仲,事到如今,你仍信这细作么?”佟仲将十二挡在身后,答道:“我信的是我家将军与云夫人!”陆小安道:“此处八百同袍性命,眼见便被此细作断送,你可要分得轻重!”
佟仲道:“我家将军正在诸葛砦守御绝不会错!将军所守乃是入蜀阴平小路之要冲,守着的乃是所有蜀中百姓性命!”陆小安长出口气道:“我断然不会为此谎言满口之人的一面之词而率军至未知之地,行不知真假之事!”
佟仲怒道:“十二你信不过,神箭营你信不过么?我家将军你亦信不过么?”见陆小安默而不语,长叹扬声道:“好!那你我便分道扬镳!信我箭营,愿与我共赴山砦,御金狗于入蜀要道者,过此处来!”
此言一出,兵丁半数皆凑在佟仲身后,多为吴玠麾下曾历富平之百战精兵。陆小安先遣了适才那报信军卒去山前聚拢军士,方沉重道:“神箭营指挥乃是府州折家的折翎,在凤翔时,杨队将曾对我言讲,府州折家降金已有年余。你等在军前,竟无半点耳闻么?”
佟仲闻言,面上青红交替,欲辩无言。身后众军之中,默默离去者有之,激愤喝问者有之,怒目唾弃者亦有之。
待山前军回,随佟仲之人,仅剩百余。山前军中一弓手,自凤翔跟随陆小安直至此处,与数十箭手一同立于佟仲身后,问陆小安道:“陆队正,吴经略命你率军赴阴平山寨援护折指挥,莫非你竟要抗命么?
临行时,吴经略曾训示,蜀中安危或就在我等一行,你忘记了么?你我在军,但听命抗敌,怎得如此多衡量?”陆小安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在他身后,一亲历了和尚原叛乱的刀牌冷哼一声道:“当官的皆是嘴上说的好听!百姓只是讨生活,管他治上是金是宋!
曲端将军倒是心念百姓,张枢密又是怎么对他的?吴经略与张枢密交好,此次派我等去山砦,多半亦是张枢密之令。那蜀中安危,怕只是骑在我等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的安危罢!”
陆小安闻言,心中念起于家乡避难时所经所历,不由起了一阵厌恶,刚刚绕上心头的那丝顾虑尽数消失,转身向后扬声令道:“弃此山,随斥候抢出探得新路,回和尚原助吴经略抵御金兵!
是非对错,吴经略自会分明!我总不能带同你等,依难辨真假之言,枉送性命!”说罢,抓了斥候,当先便行。
众军轰然应诺,不多时皆消失在林木深处不见。佟仲心中虽是坚信自家将军,却对眼前情势及方才陆小安言语仍存犹疑,愣愣站在原地不动。十二见状,往山前看了看,回身对佟仲跺脚甩手道:“罢了,说与你知!
我生就女儿身,虽是自幼在孟门中,却并不在意什么家国大事,只是想和长公你家云夫人一样,寻一个如意郎君,两厢厮守。那日安公子单剑屠金营,真个英武无双。
自那时起我便已喜欢上了他!此次在原上出发前,更是与他约了生死相守!就算是我会害众军,害箭营,害你家将军,总不会连自己心上人也害了去!我言已尽,跟不跟我走随你!”
言罢,双颊绯红,只觉得心中脸上,火烧也似。既不敢看佟仲,亦不待他答话,自顾自往林中跑去。佟仲一愣,想起自家将军与云夫人那等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
看看十二小女儿情态,心下微动。转念又记起她适才所言,暗自警醒,再不多思,招手带着身后近二百兵士紧紧跟在十二身后。
行了约有半日,看看天色将晚,一直在前领路、不肯回头的十二倏地停步,垂头踟蹰了一会,回头来在佟仲面前,指一碎石垒就的记号,声若蚊呐般道:“佟大哥,此处便是我所说的岔路。
我等往左行,再一日即可与归砦小路连通。陆队正他们,恐是自此往右,出山去了。”佟仲闻言,心下大定。知十二窘迫。
也不看她,将目光放在右边驳杂脚印上道:“有劳十二妹子!方才我与陆队正言辞颇激,皆无转圜,这才分队而行。如今我既见了妹子所说是实,便当遣人去寻陆队正。
想必陆队正见了此处,亦可知妹子所言不虚。兵合一处,援护砦子之力也多些个。请妹子在随后路上多做暗记,使陆队正可循迹而来。哦,再烦请妹子就近帮兵马寻个略为宽敞的所在,我等歇宿连同等待陆队正回音。”
十二见他言行,知他对己回护,只不迭点头。佟仲遣了名军士循着陆小安人马脚印寻去,自带队随了十二去觅地为营。那名军士行到天黑歇息,隔天上路,午时未到,便撞见了陆队斥候,共来在军前。
陆小安听罢军士来由,正蹙眉沉思间,探前斥候来报说,前方往和尚原小路上金军并未封锁路口。
而是略略停顿后反着往和尚原去了,陆小安心更犹疑,正欲遣人再探,一名探后斥候疾奔而来,大声道:“陆队正,后路有大队人马追来,林木掩映,不知人数多少!”
陆小安闻报,忙令众军抢了有利地势,在林中设伏以待。追兵多叛军,贪功冒进,甫一接触便溃了一阵。虽是如此,却仍徘徊不退,只于金人监军之下轮流攻打,且时有增兵。
陆小安一面凭箭手守住密林,一面广撒斥候侦测退路。守了一日,斥候俱回,皆报曰“南向和尚原之路金军稠密,难以去得。北向之途却是于路清靖”
陆小安见箭矢将尽,追兵日多,遂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出小路北行,往凤翔去投杨从义。令既出,众军皆行,陆小安自带了一队兵马断后。山间本无路,敌我双方只靠着林木间的缝隙争斗穿行。
陆小安所部乃是西军精锐,而追兵中叛军无战心、金人不擅山路亦不肯前,故此双方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陆小安见久无追兵身影,正欲下令去赶早已退去的前军,忽林木中有两人飞身而来,大叫道:“贼子休走,还我师妹命来!”“金狗休走,给爷爷纳命来!”
陆大安向天狂吼一声,一刀将面前金兵劈倒,身旁众军闻声亦皆随之大叫,猛虎出柙般向前冲突。
攻砦金军只顾着举盾防弩箭,却不想一向只以弩箭防御的小小山砦竟敢启门杀出,淬不及防之下节节败退。陆大安率收编叛军,借地势狂掠而下,直逼至金军营前不远。闻砦中鸣金,方耀武扬威而回。
金军来时,正值东路军搜山检海,抽调了许多西路主力。更兼恃孟门相助,并未曾料想此路有守御,将余下百战之士放在了和尚原下,故营中军士多非能战之人。乌鲁顿军于山中已有月余,不但攻砦事未得存进,反而死伤逾千,军心疲敝。
此刻立在中军观瞧,见军马败状,登时脸色铁青。正欲遣军再战,忽闻营右一阵纷乱。放眼远望,只见帐幕火起、军乱马嘶,一小队白衣砦丁正往密林中撤去。
金兵慌乱救火,无暇顾及,偶有追袭金兵,皆被砦丁弓箭射死。乌鲁大怒,吩咐左军救火,自带了亲兵上斜坡攻砦,却被砦左峰顶箭雨滚木阻回。
王锦在砦墙之上极目远眺,见乌鲁肩上中了一箭,却不肯医治,反把医者一顿鞭笞。遂哈哈一笑,挑大指对折翎道:“折将军妙计,每令章兴率砦丁垂绳以出、闻金而进,骚扰敌营。
这几日那乌鲁显已烦躁,又加金人攻势日衰,恐是无能为了!前些日阵前收纳的军兵,不想经将军调教后竟有如此战力!想想那日我阻将军收叛之事,真是糊涂!”
折翎摇手,望王锦诚挚道:“那日是我怒令智昏,只是侥幸成功罢了,王兄所言,乃是万全之思。以后还请王兄切莫难言,我亦当时时听取。”
言罢,对着王锦施了一礼,转望墙下正回砦军兵道:“此皆是我西军勇士,只是受领军人之累而成叛。非折翎调教,乃胸中家国气使然!”王锦感佩,还礼不迭。
一旁高诵忽指墙外道:“将军快看!怎地金兵好似要拔营了!”折王二人随指看去,见金营中有军列队于前,严阵以待。余众除一部于砦右灭火后就地警戒外,皆拔营缓缓而退,乌鲁在中军正在与一人争吵,暴跳如雷。折翎一怔,王锦却已欢呼起来。
砦众闻王锦呼声,见金军退去,皆欣喜不已,举兵刃高呼,喜极至有泣下者。赵破自左峰匆匆而来,笑容满面道:“折将军,金人退了!”折翎心下虽疑,却不愿搅了众人欢喜,遂颔首道:“正是!
但我等亦不可大意,以防金人有诈。还请赵兄遣一得用之人,与晏虎高诵一道坠着金人队尾探查一番。”
赵破应诺,喜滋滋的与晏虎高诵一道去了,折翎转对王锦道:“请王兄同与我去寻魏庆,将他监视之人一一过审,娜娜许是就在那些人当中!”
待王锦点头,又对身边郝挚陈丹命道:“你二人巡砦!若是我与王堂主审问无果,那娜娜行踪便着落在你二人身上。
此女毒辣,若不趁金兵退时除去,恐她再为害腹心!”顿了顿又嘱道:“你二人各带一队人同去,切莫落单,小心自身!”
郝挚陈丹抱拳尊令,各领了一队人分头而去。郝挚带人在中坪寻了一遭,未见有异,兜兜转转间到了折翎巧云居所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