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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这三天来,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一切都是灰色的,灰濛濛的城市,灰濛濛的天空,仿佛连空气都灰沉凝滞的教人透不过气来。
异常的夏季雷雨,教人茫然不安。
然后,风起,吹散了满天的灰云,金阳乍现。
大楼的玻璃帷幕,被雨水洗刷得无比闪亮,映照着城市,映照着蓝天,反射着艳阳。
雨停了,只留下翠绿草皮上还残留着些许晶莹水滴,但不一瞬,也在热力四射的艳阳下,蒸散无踪。
大街上又再度出现车潮人潮,灰黑色的雨伞换成了七彩的花洋伞,长腿短裙又再次出现,红绿灯依然在街头闪烁。
热气蒸腾的艳阳下,人们依然活力四射的过着日子。
上班、赚钱、吃饭、生活
她坐在窗边,看着底下忙碌的人群,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交通号志,看着一栋又一栋的大楼,看着一辆又一辆来去匆匆的车子。
曾经,她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赶着上班、努力赚钱、开心吃饭、用心生活,但现在,这一切却离得她好远好远。
坐在这里看了三天,她发现自己能看见煌统的办公大楼,甚至能看见转进她租屋的巷子口,还能看到爸妈别墅后方的那座山。
不知道妈的情况怎样了?爸有找过她吗?发现她失踪了吗?
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去找他们了,她替他们招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澪只注意到她,若是澪为此迁怒到他们,她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那么好的人,应该要能安享晚年才是。
她环着腰,额头抵在玻璃上,闭着眼,希望他们不要太担心,真心祈祷他们能过得很好很好。
门开了。
听到轻巧的锁发出的声音,她微僵,知道是他,却不愿回头。
这几天,他将她软禁在屋子里,她则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他没有锁房门,只是把电梯和天台门锁了起来,第一天中午,她以为他去上班了,开了门,才发现他就坐在客厅打电脑,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在不想示弱的情况下,走到厨房倒水喝。
他一直紧盯着她,不过却没有动,只是坐着。
她故意忽视他的存在,浑身却不自觉紧绷,直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她才松了口气。
厨房里,干净整洁得活像厨具产品广告,她在冰箱里找到一大瓶牛奶和几颗苹果,虽然没有胃口,她还是拿了那瓶牛奶和一颗苹果回到房里,她一直觉得他会突然走进来,但他始终没有。
那一天她喝光了那瓶牛奶,苹果却一口也没吃。
半夜,她再次开了门,他已不在客厅,她走到玄关,试着想出去,才发现电梯果然没有密码打不开,她试着上了天台,天台的门上也有着电子密码锁。
之后,她没再试过,她知道他是认真的,他不会放她走的。
她必须要趁他不在时才能想办法。
谁知道,他一直都在,三天下来,他不是在客厅,就是在书房,要不就是会在厨房撞见他。
他始终没试着再和她说话,他只是看着她,沉默的看着,看得她越来越焦躁,焦躁到好想再拿东西砸他,对他大吼大叫,可她晓得他就是想要她生气,所以她还是忍了下来,不开口,不看他,假装他不存在。
从那天晚上之后,除了趁她睡着时,曾进来扫掉那些玻璃碎片,他一直没进来过,直到现在。
“你的电话。”
听到他的话,她一愣,睁开了眼。
“是你妈。”他再开口补充。
她猛然回首,戒慎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将电话递到她面前,等着她接。
她不动,只瞪着他。
他下颚紧绷,正要收回手,想办法挂掉这通电话,可一个字都还没说,她就突然起身抢过那支无线电话,然后退回窗边贵妃椅上。
“喂?”
三天来,她第一次开口,语音温柔,可瞪着他的那双眼,却仍布满紧张和怒气。
他本要出去的,可这会儿反将双手插在裤口袋里,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她。
她眼里的火气更盛,缩起脚转回另一边,刻意不看他。
“可卿吗?你还好吧?妈打了两天电话,电话都没通,幸好天放记得打电话过来,你这孩子,出差到国外怎也不说一声?”
出差?说谎不打草稿的家伙!
她只觉恼怒,却又怕妈担心,而不敢戳破他的谎,只能帮着道:“我还好,你别担心,出差是临时决定的,我走得匆忙,不小心忘记带到手机了。你的脚还会疼吗?有没有回医院复诊?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有有有,你爸有陪我回去复诊,医生说我复原情况还不错。对了,你这次出差要多久?”
她气一窒,喉咙紧缩着,不自觉地握紧了话筒,好半晌,才有办法道:“我我现在还不确定,这一次可能会比较久,等忙完了,就会回去了。”
“你出门在外,要小心点,知道吗?”
“知道。”
“确定回来的日期后,记得打电话和妈说,妈煮些猪脚面线帮你接风。”
“嗯。”她咬着唇,热泪又盈满眼眶。
“好了,你爸在叫我了,你去忙你的吧,有空记得打电话回来,bye!”
“bye。”
电话传来断线的嘟嘟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舍的按掉通话键,将话筒紧紧抱在怀中,咬唇忍泪。
“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会担心。”
她看着远方的白云,冷笑一声“你何必在乎?怕他们报警吗?”
他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沉声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这一生中还没杀过一个人,没违反过任何一条法律,甚至没被开过一张罚单。”
“是吗?那绑架呢?”她冷声嘲讽。
他一撇嘴角,苦涩开口补述道:“至少在这之前没有。”
“真遗憾。”
“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绝不会这样做。”
她的回答是一记冷哼。
虽然她的态度不善,但至少她在听他说话了。
他渴望地盯着她绾起的长发,和优美雪白的颈项,她穿着白色真丝长袖衣裤,看起来十分清瘦又娇柔,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晕出一圈白色的光晕,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忍住想靠过去碰她的欲望。
“我从小就梦到你,我以为你只是梦,一个美丽又悲伤的梦,然后我知道你是真的,你真的存在,但我却找不到你。”
他嗓音沙哑,包围着她。
“我曾经恨过你,在我第一次意识到那些梦全是真实的记忆时。”
她沉默着,纤细的颈背却不自觉紧绷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遇见你,为什么到头来你总是会背叛我,为什么在我死了之后,你却仿佛失去生命的是你不是我”
她浑身一震。
“是的,我记得,”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双拳说:“每次死去我总是愤恨不平,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你。我一直跟着你,愤怒且困惑,直到黑暗把我带走。转世后,我总是忘了一切,但是有几次我隐约记得,记得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杀了我,我想先下手,却下不了手,我以为你爱我,你却动手了。”
“或许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爱你。”
她的话语清冷且无情,像十二月的雪,可那微颤的双肩却泄漏了她的情绪。
“我也以为是这样,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愤怒。”他一扯嘴角,轻声低语着“我总是想,这女人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败在一个女人手上?凭什么我一生的霸业要就此成为幻影?这天杀的女人究竟凭什么?”
她颤抖得有如风中落叶。
“虽然有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可是每当我试图想找出原由时,我又会被黑暗吞没,再次转世,再次遗忘。”
她闭上了眼,听到心碎的声音。
“我不是很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我不记得那些过往,但在后来第一眼看到你的那瞬间,我就知道我绝不能伤了你,我无法忍受你遭到一丝一毫伤害,甚至正我晓得你总有一天会杀了我时,我还是没有办法对你动手,即使我杀尽天下人,只有你,我不会以刀剑相向。”
泪,无声滑了下来。
她咬着唇,直至尝到了血味。
“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你,没有人能像你那样影响我,你总是试图感化满身罪业的我,别人对我总是避之唯恐不及,你却从未怕过我,无论我是王、是将军、是盗匪、是恶贼、是杀人魔王,你总是定定的看着我,毫不闪避我的视线,如此勇敢,却又如此脆弱,你说我不会变,但我早就变了”
“变?”怕自己又抱住那一线希望,不敢再听下去,她硬着心肠出言打断他“恐怕你的记忆有误,容我提醒你,三十五年前,在边界贩毒、杀人,甚至准备发动战争的人可不是我!如果你变了,为什么还要做出那种天怒人怨的事?”
他浑身一僵,压抑着怒气承认道:“没错,那是我,但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若不杀人,死的就是我。如果你还记得,应该晓得在那里的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知道我最感谢仇靖远什么吗?”
她脸色死白地无言沉默着。
“问啊。”他阴骛的逼迫着“问我最感谢仇靖远的是什么!”
她还是沉默着。
“问啊!”他压抑的声音暴起。
她惊得几乎跳起,这才顺了他的心意,哑声开口“什么?”
“他收养了我,给了我机会,他让我不再出身寒微,让我有机会受教育,让我不用从垃圾粪坑里往上爬,让我不用为了食物抢夺,让我不用为了生存杀人。”
他的语音讥诮又痛苦,她紧闭双眼,不自觉抚着心口,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插入心头。
“你说得没错,我们是被诅咒了,我作恶多端,所以总是生在贼窝里,总是得杀人才能生存,你却总是在我已经无可救葯时才会出现。但是这次不同了,我的手未曾染血,我记得一切,我记得你。”
心,震颤着。
她闭着眼,瘖瘂开口“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你依然骗了我。”
“如果我一开始就和你说,你会信吗?你忘了,一如从前的我,你从来未曾在相遇时?*党稣嫦唷!?br>
“真相?什么真相?说我因为被诅咒,不会老?不会死?还是说我和你曾是夫妻,结果我却亲手杀了你?你确定我说的真相你会听得进去?”
“不会,可是你有的是证明的机会,你救过我好几次,就算我不信,我也会怀疑,可你几乎未曾试过。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她抿唇,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我想你和我一样,我知道你恢复记忆后,绝不会留下来,一如你知道我若想起来了,一定会恨你。幸福的日子是虚幻的泡沫,稍纵即逝,你紧紧抓着,就像我贪恋和你在一起时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直挺挺的僵坐着,从未想过他竟将她看得如此透彻,让她连丁点的自尊都无法保留。
“那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你的原因,如果你要说那是欺骗,那就是吧,如果你要说这是计谋,那也可以。不过我从头到尾求的就只有一个,无论是好是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疲倦低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淡淡地,围绕着她。
然后,她听到他转身离开的声音。
门开了,又再度关上。
她颤抖地握紧了颈上的玉石,在心底提醒自己。
被刻上咒语的珠链完全禁锢了她的真气,使她无法自行取下,纵然她曾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现在也只和常人一般。
卧室里的衣柜有她合身的衣裙,浴室里有她惯用的卫浴用品,冰箱里有她喜欢吃的食物,所有的东西都显示出他早将一切准备好,他事先就计画好要软禁她。
他一定图谋着别的什么,他不可能真的爱她。
从以前开始,他待她就并非不好。
一直都是好的,只是不爱她而已。
她一定得记得这点,一定得记得。
他不可能会变的,澪不会容许的,瞧她这回不就插手了?
她绝不能忘记。
她辛辛苦苦的在心底修筑几近崩塌的心墙,可他说的一字一句,却依然不犊旎断地在脑海里回响着,引发了更多的泪水。
无论是好走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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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红色的火光冲天。
火红箭雨漫天飞舞,掩盖了天地,城墙上的人一个又一个摔落,城墙下的人一个又一个倒地。
哭喊声、哀号声、杀伐声,全交杂在一起。
远处传来火炮的枪响,城墙颤动着,她转头,看到另一边的墙头坍了,压死了在城下的士兵和百姓。
一夜,只一夜啊巨大的无声呐喊几乎撕裂了她。
天好蓝,好蓝,山是那么的翠绿,可前方的土地上,鲜血却汇流成河,尸横遍野。
风飒飒,血腥随风飘散。
她站在山崖上,垂泪看着眼前的杀戮战场。
原以为他会变,原以为他会答应撤兵的,原以为这一次是有希望的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拖延的,她不该信他的,昨晚她就该动手的,却因为她信了他,因为她贪恋,因为她想和他在一起多一点的时间,结果害死了这么多的人。
都是她害的
她痛苦的跪坐在地,再也受不了的仰天哭喊。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恶梦再度缠身。
她哭喊着从梦中惊醒,男人拥着她,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
梦里的惊悸和怨愤仍残留在身体里,她泪湿满襟地紧紧抱着他,全身发颤、汗流浃背。
“都过去了”他吻着她的额头,坐在床上抱着她,轻轻摇晃着。
他温暖的体温包围着她,熟悉的气味和规律的心跳声让她逐渐放松下来,她环着他的腰,像抱着救生圈一般,在他怀中抖颤的道:“抱抱歉只是个愚蠢的”
话说到一半,她睁开眼,却看见屋里雅致豪华的家具,剩下的半句全消失在嘴里。
这不是她家。
她缓缓地移动视线,然后看见玻璃窗上他和自己的倒影,还有脖子上反射着昏黄夜灯的玉珠链,她微微颤抖着,触碰着那串玉珠,恍惚中,以为自己仍处在另一场梦魇当中爱恨交杂、喜怒交织的梦。
在这个梦里,他是杀人无数、永世轮回的修罗,她则背负着杀他的原罪。
不。
不是梦。
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她慌然松开手,迅速离开他温暖的怀抱。
有一瞬间他似乎不想松手,但最后还是放手让她退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抓起丝被包住自己仍在轻颤的身子,试图保持冷静。
“你在尖叫。”他看着她,轻声说。
“只是梦。”他没有离开床,仍坐在原来的地方,她拉紧了被子,喉头发紧的道:“恶梦。”
“我知道。”他深吸口气,神情十分疲倦。
那么多年来,她几乎没见过他这种像是完全被打败的样子,他向来是意气风发、霸气十足的,冷酷、讥诮、强势,顽固,连在她面前,他也少有完全放松的时候,他从来不会露出他的弱点,更别提要和人示弱
她更加握紧了丝被,垂下眼睫,哑声道:“抱歉吵了你,我没事了。”
他沉默着,没有出声,似也无意起身离开。
好半晌,她才听到他再次开口。
“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再相信我?”
“让我走。”
他苦笑“走?你要走去哪里?就算我这次让你走好了,你怎么知道事情不会再发生?下一次呢?下一世呢?”
“所以你软禁我就比较好吗?”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来。”他疲惫的开口。
“不可能。”她冷声说。
他倦累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她,终于还是沉默的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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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三十八度。
万里无云的天,蓝得吓人。
第五天,九点已过,他依然没去上班,似乎打算就这样和她耗着。
她继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在喝水和找东西吃时才会走出去。
漫漫长日随着光线的移动消失,城市继续运转着,人们依然来去,晚霞尽去,夜幕来临,灯亮了一盏,然后又一盏。
她终于因为饥肠辘辘而被逼得再次到厨房觅食。
这一回,他不在客厅,她不想在厨房和餐厅遇到他,本想一会儿再过去,却听见书房传来他咳嗽的声音。
她停住脚步,紧张的瞪着书房的门。
说她胆小也好,逃避现实也好,她就是不想见到他。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对他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如果他要出来,她就回房里。
三秒过去,书房的门依然紧闭,见他似乎没有要出来的样子,她微微松了口气,才又继续往厨房前进。
冰箱里多了不少食材和水果,显然是他要人送来的、
几天都没吃过热食,她迟疑了一下,确定他一时片刻应该不会出来,这才拿出材料,用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肉丝面。
她将面端回房里,才吃了半碗就饱了,她把面端回厨房,本以为他还在书房,却在厨房里遇见他。
他手中拿着一杯水,衬衫汗湿、衣扣半开,黑发莫名凌乱,回视她的双眼有些充血,看起来难得的邋遢。
事实上,他整个人显得好累好累,像是身上承载着无法负荷的重量。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正眼看他了,直到现在。
他额上添了皱纹,眼下有着倦累的痕迹,眼角也再度出现了细纹。
一瞬间,她几乎想伸手触碰他,抚平他眉间的烦忧,一如过去的数周。
但最后,她只是更加捧紧了面碗,不让自己伸出手。
看见她,他似乎也有些惊讶,跟着猛地咳起来。
她被他狼狈的模样和剧烈的咳嗽吓了一跳,他咳的是如此厉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连握在他手中水杯里的水都禁不住溅了出来,
她放下面碗,从他手中拿过水杯,免得他将水都给溅光了。
好不容易他才停下咳嗽,双眼泛着血丝,黝黑的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潮。
“你感冒了?”她把水杯递回去给他,
“嗯。”他不稳的接过手,喝了两口。
看着他微颤的手,她心一惊,没有多想,抬手就覆住他的额头,却被他的高温给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他病得不轻。
“你去看过医生了没有?”
她的手好冰,感觉好舒服,他昏沉的看着她,一瞬间想将她缩回的手给拉回来,不过她会生气吧?
他才这样想,奇迹就发生了,她用两手捧住了他的脸。
“你去看医生了吗?”
真舒服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感觉她小手带来的清凉。
“仇天放!看着我,你去看医生了吗?”
听到她扬声的命令和逼问,他睁开眼,开口说了一个字:“没。”
老天,他的声音真恐怖!
她微微张大了眼,然后继续逼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昨天晚上吧,大概。”
他话才说完,整个人就微微一晃,怕他跌倒,她连忙改抱住他的腰,撑住他整个人,却发现他全身烫得像火炉一样。
“既然昨天晚上就开始发烧,你今天为什么不去看医生?”她莫名恼怒,火大的骂道:“你是脑袋烧坏了吗?”
“我有吃葯。”见她抱住自己,他顺势将手放到她腰上,她身上真凉,他再次闭上眼,不自觉地喟叹了口气。
“哪来的葯?”她拧眉,一边扶他在椅子上坐好。
“嗯?”他晕眩的睁开眼,不是很高兴她缩回了手。
老天,这男人烧得神智不清了吗?
“你没看医生哪来的葯?”
“医葯箱里的。”他指着桌上的医葯箱。
她转头一看,只见桌上打开的医葯箱里,摆着一盒被拆开的感冒成葯,不觉有气。
天啊,这家伙有钱有权有势,感冒却吃成葯?
她一阵火大,抓起厨房墙上壁挂式的电话,岂料原本有些迟钝的他,却在这时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
“打电话叫赖医生过来替你看诊。”
“谁?”他皱着眉,戒慎的问。
“仇家的家庭医师。”
他眨了眨眼,狐疑的问:“我以为他姓夏?”
“夏医生退休了。”
“我只是感冒而已,不需要看医生。”他话才说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忙伸手扶住桌沿,撑住自己。
她眯眼瞪他,冷声道:“不需要个鬼。”
他恼怒的瞪着她,另一阵凶猛的咳嗽再度袭来。
她看得一阵心惊,越发恼怒“再这样下去,我看不用等我动手,你就会先去投胎了!”
好不容易咳完,他虚弱的喘着气,却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拨电话。
他的手烫得像火钳一般,她气得骂道:“该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顽固?”
他紧抿着唇,沉默的不发一语。
她看着满脸阴郁的他,忽然间,领悟了一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乘机和他投诉你的恶行,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信。”
“我不冒这种险。”
她脸色白了一白,这才晓得他从昨晚就开始发烧,却不愿意去看医生,也不愿意让人来替他看诊。
“所以你就宁愿冒脑袋被烧坏的险?”
他再度沉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心口再度隐隐抽痛了起来,她想移开视线,却怎样也无法做到。
“如果我保证不说呢?”
他还是沉默。
她又急又恼,只得出言威胁“你知道,我可以现在叫人来看,也可以等你昏倒再说,那时来的可就是救护车,而不是医生,到时我一样可以走。”
他眼角一抽,下颚紧绷,好半晌,才道:“你保证不乘机走掉。”
心头又被紧紧揪住,她咬着下唇,瞪着顽固的他,有些气,却更加不忍。
于是,明知会错失离开的机会,她还是忍住上涌的水气,答应了他“我保证不乘机走掉。”
他看着她,眼底闪动着不安的情绪,她原以为他会反悔,但几秒后他缓缓松开了手。
她马上按下电话号码。
“喂,赖医生吗?你好,我是唐秘书。仇总有些感冒的症状,可以麻烦你现在过来一下吗?”
她拿着话筒一边和赖医生对话,一边看着坐在餐桌椅上的男人,他满脸疲倦的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薄唇抿成一条线。
“不,不是公司,也不在山上,他在他家,你知道地址吗?”
他又咳了几声,潮红的额头全是汗。
“对。症状?有些晕眩无力,他说从昨晚就开始发烧了,咳得很厉害。好,你大概多久会到?ok。”
她收线挂回电话,扶他起身回他房里,边告知他状况“赖医生说他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会到,要你先回床上躺着休息。”
他几乎是半靠在她身上,才走没几步,她就觉得有些吃力。
她知道他的情况一定是真的很差才会这样,不觉更加担心。
他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和她房里暖色系的布置相反,他卧房里全是深色系的家具,黑色、灰色和深蓝色交错着,唯一相同的,是那面巨人厚实的落地窗。
他一定到床边,整个人就瘫倒了下去。
她帮着他脱去鞋子和衣裤,再进浴室拿来干爽的浴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水,然后从衣柜中翻出纯棉的睡衣,帮着他换上。
他烧得太厉害,她等不及医生来,回到厨房从冰箱冷冻库里找出冰块,用毛巾包住,当作替代的冰枕,顺便用保温壶装了一整壶的温开水,然后才回到房里。
他又在咳嗽了。
她坐到床边,递面纸给他,等他咳完后,再让他喝一杯温开水。
他喝完又倒回床上,她将包着冰块的毛巾垫在他后脑勺,额头则用湿毛巾冷敷着。
床边的纸篓早被他擤鼻涕的面纸给装满,她将它拿到厨房的垃圾桶清空。
再回到房里时,她发现他竟坐起来讲电话。
“对,你没听错,去做就是了。”他看着她,咳着道:“只是感冒,有事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发现他又在谈公事,她忍不住皱眉,却忍住没发作,只是将纸篓放回原位。
似是看出她的不满,他很快就收了线。
墙上的通话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拿起话筒,递给半坐在床上的他。
“我是。对,我有叫医生,让他上来。”他按掉通话键,叫出另一个画面,快速的按了几个号码,然后才把话筒递回去给她。
她知道那是门口电梯的密码,却没特别去记,反正他一定会把它改掉,所以她只是回身把话筒挂回去,然后拿起他枕头上的冰枕,让他脑瓶坐在枕头上,回身要到客厅等医生,却被他拉住了手。
她回首,只见他抿唇盯着她。
“赖医生没来过这里,我得去客厅等他。”
“你没关上房门,他会知道的。”
“那样很没礼貌。”
“我知道。”他坚持着,原本低沉性感的嗓音,此刻听来却像通过坏掉的喇叭传出来般,既破碎又可怕。
看着神情疲倦的他,她晓得他是怕她趁医生进门时,顺便坐电梯下去。
“看来我的保证不是很值钱。”她扬唇自嘲着。
他黑瞳一暗,握紧了她的手腕。
心口再度微微发疼,为他眼底没说出口的请求。
她垂下眼睫,看着他握着她的大手,他的手又黑又大,完全包覆住她的手腕。
然后,他微微松了手,从她的手腕处,下滑,轻轻拢住她的手指,他没有收紧,只是以手指拢着,很温柔很温柔的轻拢着,无声要求着、等着。
她知道只要她想,要抽回手是很简单的,但却怎样也无法抽出手,他的手是那么烫,却又那般温柔,不觉间,她回握住了他的大手。
他直到这时,才微徽收紧了手。
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音乐铃声,听到脚步声,她回头扬声道:“赖医生,这边。”
“仇先生,唐秘书。”正值壮年的赖医生循声走进门内。
“你好。”仇天放朝他点头,并末松开她的手,她没看他,却也没有走开,只是继续站在床头边。
赖医生对两人牵握在一起的手视而不见,在亲切而有礼的问候之后,便打开他带来的医疗箱,一边掏出用具,一边开始问诊。
“仇先生,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喉咙不舒服的?”
“三、四天前。”
医生示意他张嘴,检查了一下他的喉咙,边告知:“嗯,喉咙有些发炎,量过体温了没有?”
“没有。”
医生闻言,拿出耳温枪,替他量了一下体温。
“三十八度半。”赖医生微皱了下眉头,再问:“会咳嗽吗?”
“会。”他点头。
“他咳得很严重。”她忍不住插嘴补充。
医生对她微微一笑,然后掏出听诊器,挂上耳朵,拿着听诊器,对着仇天放说:“仇先生,麻烦你把衣服解开一些。”
他咳着解开两颗钮扣,让医生方便将听诊器放到他胸膛上。
“来,吸气,好,吐气。ok,再一次,吸气,吐气。”医生将听诊器换了几处地方,然后才将听诊器拿下,再问:“你咳嗽有没有痰?痰是透明的还是黄色的?”
“有,黄色的。”
“肌肉会痛吗?”
“会。”
“应该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我开些抗生素和退烧葯,应该就会好一些了。这次流感的症状都比较严重一点,记得多喝水、多休息,冷气不要开太强,流汗一定要马上擦掉,免得二次着凉。”
“嗯。”他疲倦的闭上眼。
医生站了起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葯和一瓶喷雾式的葯瓶,交代一旁的她说:“唐秘书,这一瓶喷剂,可以改善仇先生喉咙不适的症状,等一下先让他吃一颗退烧葯,其他的等到饭后睡前再吃,不过如果他的烧超过三十九度又一直降不下来,可能还是要请他到医院去一趟,有什么问题的话,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嗯,知道,谢谢,麻烦你了。”
“不会。”医生微徽一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她习惯性的想送人出去,才向前一步,他却又握紧了她的手,睁开眼,看着她,嘎声开口“我要喝水。”
赖医生见状,只道:“唐秘书,你替仇先生倒水吧,我自己出去就行了。”
“不好意思。”她有些尴尬的和医生说抱歉。
“没关系。”医生微微一笑“我先走了。”
医生离开了。
她抽回手,回身替他倒了杯温开水。
墙上通话对讲机上的开门信号红灯亮了又熄了。
电梯门关了,她晓得。
她看见他放松了下来。
“谢谢。”他凝望着她说。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只是沉默着,将退烧葯递给他,看着他吞葯喝水。
“吃过晚饭了吗?”
他倦累的摇摇头,这几个月间留长的黑发垂落额间。
她不自觉地伸手拨开他额上的发,柔声道:“你先躺下来休息,我去煮一些清粥”
话还未说完,他的手就再度覆上了她的,她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抚着他热烫粗犷的脸庞,她语音一时不稳,不敢再看他,只是闪电般抽回手,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闭上眼,无声叹气苦笑着。
至少她愿意主动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