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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澄澄的月,从城市高楼之后升起。
城市里的夜空看不见什么星星,偶尔才能瞥见些许在夜空中闪烁着。
他吃完粥和葯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担心他的情况有变,她拉来一张椅子,又从书房里拿了几本书,坐在床边陪着他。
时间缓缓流逝,好几个钟头过去了,她搁在腿上的书却没翻过几次,始终仍在那几页。
他的高烧让她忧心不已,她忍不住一直查看他,无法专心在书上。
太多了。
几千年来,她看过太多因为高烧不止而就此一病不起的人。
虽然她一再告诉自己要离开他,要忘了他,可明明早已下定了决心,却还是无法抛下生病的他不管。
忘了,所以没有离开,那还情有可原,可她记忆恢复了,却又留下,该怎么说呢?
爱与恨的界限早在千年前就模糊成一片,剩下的只有对错的分别。
以前是因为他杀人,做了错事,所以她只能杀了他,这是对的,她曾经很清楚明白这一点。杀了他,才是正确的,心软而放任他继续残害生灵,是错的。
但是一再一再重复的爱恨情仇早已将她的心绞得支离破碎,三十五年前她无力再承受而崩溃,她不想再在乎、不想再继续,所以她忘了,可澪却不肯让她忘
她哽咽闭上眼。
一只热烫的大手抚上她泪湿的脸。
“别哭”
她张开眼,看见一双和自己同样痛苦的眼。
“我似乎总是让你哭。”他苦涩地哑声道:“以前我伤了你的心,你总偷偷躲着哭,就是不在我面前哭,有时让我撞见了,问你,你也不说”
她垂下眼睫,轻声辩解:“我是将军,我得带兵。”
“你也是我的妻子。”
“不是方便的工具吗?”她自嘲着。
“我从来没有当你是工具。”他不舍的将她再度滚落的泪水拭去,粗嘎的说:“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爱你。”
“别说你爱我。”她垂眼,语音轻柔的陈述着“你爱的向来是梦儿,纯真善良的梦儿,双手未曾染血的梦儿,你爱梦儿,更爱天下,从来不曾是我。”
她的声音好轻,却字字入心,听得他心痛不已。
“你不是我。”他轻柔地抬起她的脸“对,我是爱梦儿,她是那么美好又纯洁,甜美的不像真的,是男人都会想要拥有她,但她又不是我能拥有的,她永远都只会当我是兄长,我很清楚这一点。但你不一样,你对家人很忠心,对下属很公平,对自己却很严厉,对我”
他轻抚着她的脸,仿佛她是易碎的玻璃。
“你打从第一眼看见我时就开始崇拜我、迷恋我,虽然你很努力的掩饰,总是看起来冰冷无比,但你美丽的双眼,却藏不住热情。你是我最忠贞的武将,最美丽的妻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事实证明你是错的。”她眼里闪着泪光。
“不,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真心的道:“当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业时,只有你还站在我身边,只有你还为我想,只有你还爱我”
她喉头一哽,轻声辩驳“我不爱你。”
“你爱我。”
“我不爱你”“既然如此,为什么哭?”他温柔的伸手抚触她的脸,拭去她的泪。
她粉唇轻颤着,想再否认,却说不出口,只有泪如泉涌。
“伤了你是我的错,一再将你遗忘是我的错,我不会再忘记了,不会再忘了你爱我,不会再忘了我爱你,这一世不会、下一世不会,永远都不会”
“别别说了”她闭着眼,泪如雨下,环抱着自己,几近哀求的低喃着。“别再说了”
他叹息的闭上了眼“好,我不说,不说了”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愿意这样逼迫她。
灯昏黄,人暗伤。
垂泪无言,心皆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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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床畔持续守候着,替他擦汗、替他拿葯、替他倒水,甚至在他需要时,扶着他到厕所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的情况还是很不稳定,病情时好时坏,每次不咳嗽则已,一咳起来就惊逃诏地,有一回他甚至咳出了血丝。
她既惊且慌,却说不动他去医院,他坚持只是咳伤了喉咙。
“你为什么在乎?”他瞧着她冒火的双眼,声音嘎哑的开口说:“我若死了,你不就又能轻松个几十年,也许你该在每次遇见我时,就一刀杀了我,这样你就能继续过你平凡的日子”
“谢谢你的建议。”她面如白纸“我下次会考虑。”
他笑了,昏昏沉沉的边笑边咳。
她只能不断的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然后逼他起来吃点粥和葯。
因为他的热度降了下来,她最后还是被他说服,仅只打电话询问医生。
医生的说法和他的差不多,不过却较为安抚了她。
天黑后,他再度睡着了。
因为太累,在不觉间,她也在椅上睡着。
夜半时分。
一声闷哼飘进耳里。
她原以为是错觉,却听到他开始呻吟。
她惊醒过来,放在腿上的毛巾掉落地上。
他仍闭着眼,满身大汗地握着双拳,面部表情痛苦扭曲。
“为什么”
她很快就发现他在梦呓,语音沙哑不清,她弄了另一条温毛巾,俯身帮他擦去汗水,试着让他放松下来,但他却仍紧绷着,全身又热又烫,整个人深陷旧日恶梦里,唇瓣扭曲。
“为什么要背叛我”
听清楚了他的呓语,她的心为之揪紧。
“别走别再走了”
他断断续续的低喃着,慌急地摇着头,仿佛在寻找什么,她拍着他的脸,试图叫醒他“醒一醒,你在作梦,天放、仇天放!”
他却像是听不见她的话,只是更加激动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你是要走去哪里?”
“我在这里,那是梦,你醒一醒!”
“不!”他弓起身体,嘶吼着:“让我过去!懊死的!让我过去”
天啊他的咆哮扰乱着她的心志,他的高烧更让她心慌,他不断的在梦魇里挣扎着,甚至好几次差点打到她,他浑身肌肉紧绷着,全身又湿又滑,她叫不醒他,也抓不住他。
“蝶舞”
忽然间,他整个人猛然坐起,惊惧的呐喊撕裂夜空。
“不”他欲起身,却因虚弱跪倒在床上,睁开了眼,却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只是挣扎着想再站起,却又再次跌跪下来,嘴里依然喊着她的名字。
“蝶舞”
痛苦的呐喊如刀刺痛她的心,穿透她的灵魂,逼出了她眼中的泪,怕他伤到自己,她不顾一切的上床抱住了他,大声和他保证“我在这里,我没有要去哪里,我在这里!”
彬在床上的他整个人一震,他低下了头,充血的红眼慢慢有了焦距,他慢慢抬起手,抚着她的脸,似乎是有些不信的开口哑声问:“蝶舞?”
“对,是我,蝶舞”他的眼角有泪,整个人烫得像烧红的铁块,她哭出了声,一再重复保证“是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猝然抱住了她,愤怒的吼道:“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该死的女人,不准你离开我!”
她为他声音中的惊慌和痛苦震慑得无法言语。
怀中真实的存在,让他放松了下来,一阵虚弱上涌,黑暗漫天而来,他既惊且慌,不敢放松怀里的人,却无法抵抗那蔓延全身的虚弱无力,最后还是倒回了床上,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抓着她的手,开口威胁她“不准离开我”
他昏过去了,她呆愣的跪坐在床上却无法止住泪。
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是这么在乎她
她一直觉得是假的,她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一直觉得他有别的图谋,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显示出他的在乎。
“不”
他再次痛苦的呻吟了起来,将她从茫然垂泪中惊醒。
不行,他还在发烧,她得先想办法替他退烧才行!
她慌乱地下了床,想打电话找赖医生,拨了几个号码却又想起她没有密码,没办法替他开门,连忙又挂了电话。
怎么办?
她瞪着电话,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跟着才想到医生有给退烧葯,她拿出葯袋翻找葯丸,因为太过紧张慌乱,甚至扯破了葯袋,葯包散落一地,她跪在地上捡拾它们,最后终于找出标着退烧葯字样的葯。
可是当她试着喂他时,他却吞不下去,反而呛咳不已,连一颗都没吞下去。
她试了几次,只好改将葯丸捣碎,和在水里再试一次,这一次仍有大部分咳出来了,但他似乎是吞下去了一些。
她把他衣服全脱了,不断用湿毛巾一次又一次替他擦遍全身。
整个晚上,他不断呓语、挣扎着,喊着每一世的不甘、吼着每一次的愤怒。
无数的呻吟、无数的叹息、无数的低喃、无数的呐喊
它们不犊旎断的从他的嘴里倾泄而出,浮游在空气中,钻进了脑海,爬满了她的肌肤,流窜在她的血管里。
后来,他的肌肉开始痉挛抽筋,痛得脸色发白。
她连忙去端来热水,用毛巾替他热敷,然后再一次的试着让他吃葯喝水,他流了太多的汗,再这样下去非脱水不可。
但是,他吐出来的却比喝下去的还要多。
“喝下去,天放,听我说,你得喝下去”她扶着他的头,再一次试着喂他喝水,却还是不得要领,整杯的水几乎都从他嘴角流出。
她好怕。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生命正在流失,就像那些不断流失的水一样。
不!她绝不让他死,她不要再看到他死在她面前!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俯身直接用嘴喂他,这一次,情况好一点了。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便再次咳了起来,整个人咳得都在震动,刚喝下去的水混着血丝全被他咳了出来,飞溅在她脸上和身上。
忽然间,她只觉得一阵愤怒,她再灌了一大口水,然后爬上床,将他硬拉坐起来,跨坐在他膛上,子谠嘴再灌一次,然后用手捂住他的嘴,气愤的哭着吼道:“吞下去!懊死的你!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杀了你!你怎么敢输给这么一场小靶冒?怎么敢?你给我吞下去!听到没有!仇天放!把水吞下去”
他睁开了赤红茫然的眼,看着她,还是没用?她不知道,但下一秒,她看见他喉结上下滑动,听到了吞咽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么美妙的声音。
泪水不断滑落,她再灌了一口水,喂他。
他这次呛咳了一下,可是还是吞下去了。
她喂了他一口、又一口,直到他喝了足够的水,才让他再躺下,替他盖上被子,换掉湿透的枕头,拿干净的毛巾擦去他身上、脸上,和脖子上的水。
这两天,他下巴的胡碴冒出来了,脸也变得较为消瘦,眼窝则深陷着。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只能盯着他看。
然后,她伸出了手,轻抚着他粗糙的脸,他高挺的鼻子,他因脱水而发白的薄唇,他长满胡碴的下巴
她俯下身,环抱住他,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闭上眼,数着它。
一下,两下、三下六下、七下、八下
这一瞬间,她知道她还是爱他,永远都爱他。
寂静充塞室内,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偶尔的呛咳和那稳定她神经的心跳之外,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她逼他吞下去的葯效发作了,他的情况变得较为稳定。
那一夜,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她彻夜守候着。
晨光乍现时,他的烧终于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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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百花齐放。
黑蓝色的彩蝶在蓝天下翩翩飞舞着。
他看着彩蝶轻轻停在不知情的她发上,不禁扬起了唇。
正想告诉她,她却先柔声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和他们一样?”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远处稻田旁的大树下,坐着一对正在吃馒头的务农小夫妻。
“像他们一样有什么好?”他挑眉,
“至少知足常乐,虽然平凡,却能携手白头、无事终老”
“你羡慕他们?”
“嗯。”“就算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辛苦种田一整年,临到年冬却连买件棉袄的钱都花不起?”
“那又如何?”
“只有像你这种没捱过饿的大小姐,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他讽笑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若真的遇着了大旱,到时为了吃饭,那男人搞不好连卖老婆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仰头看他,发上的蝶被惊动,飞了起来。
“你怎知我没捱过饿?”她黑瞳似潭,语音清冷。
刹那间,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捱过饿,而且十分清楚那样的滋味。
“我很抱歉。”他抬手抚着她的脸。
她眼底闪过一丝柔情,瞬间震动他的心弦。
她凝望着他,小脸偎着他的大手,柔声再问:“如果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四季如春,没有战乱,人人和乐,你愿不愿意放弃一切和我到那里生活?”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纷争是可以避免的。”
“就算我愿意,我们靠什么生活?”
“我们可以自给自足,你种田,我织布,就像他们一样。”
他为她天真的提议朗声大笑。
“我可以要人替我种田、帮你织布,为何要亲自动手那般辛苦?再过不久,现在你从这里看出去的一切都将成为我的!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山川,我的百姓,我的王国!而你,就是我的后,既能为王后,何须做农妇?”
彩蝶在蓝天下飞舞着。
风乍起,扬起了她的发。
“是啊,既能为王后,何须做农妇”
她的语音好轻好轻,虽然同意了他的说法,却仍凝望着那对务农的小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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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
在睡梦中无声掉着泪。
他睁开干涩的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影像就是她在哭,蜷缩在他怀中掉着泪,连作梦也在哭。
梦到什么了呢?为什么哭呢?
想必那个在梦里伤了她的人,又是他吧?
他抬手想替她拭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既沉又重,而且肌肉酸痛不已,他不由自主地闷哼一声。
她几乎在瞬间就睁开了眼,清醒过来。
“嗨。”他开口,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沙纸磨过,又干又痛。
“你还好吗?”发现他意识似乎十分清醒,她边问边抬手探测他的额温。
“我觉得像刚被人毒打过”他试着微笑,却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他的温度没再升高,她松了口气,坐起身,从保温壶里倒了杯温开水给他,帮他也坐起来。
温热的水,滋润了干涩疼痛的喉咙。
他在喝水时,她则收拾掉在地上的衣物、毛巾、枕头和水盆。
发现她手上拿的是他的衣物,他才察觉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他忍不住拉起被子看了一眼。
啊,内裤还在。
发现他的动作,她解释道:“你高烧退不下来,我得帮你退烧。”
“我不介意你把我全部剥光”
“我介意。”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然后拿着几乎空了的保温壶走了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他沙哑的笑声。
她靠在走廊的墙上,闭眼抚着心口听着他的笑声。
他在笑。
虚弱沙哑的笑。
可是还活着,他活下来了。
泪水滚落眼角,她在心里感谢所有让他撑过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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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一壶温热的水回来时,他半靠在床头坐着,双眼合着,头微侧着一边,胸膛规律的起伏着,似乎又睡着了。
怕吵醒了他,她轻手轻脚的走近,将保温壶放到一旁桌上。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差点失手打翻保温壶,回过身,才看见他睁开了眼,疲倦却清醒的说:“但可不可以请你考虑留下来?”
“没有用的。”她不再看他,垂眼遮掩眼里的情绪,拿出他该吃的葯,递给他,再替他倒了一杯水“把葯吃了。”
“没有试过,你怎么晓得没用?这次不一样了,你自己也晓得,我从来不曾身家如此清白过,也许这次我们可以一起相守,无事终老”
“不可能的!”她痛苦的打断他。
“为什么?”
她沉默着,他却不肯放弃,只是握着手中的葯,看着她,等着回答。
见他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放手的模样,她只得开口道:“就算我愿意,澪也不可能会放手的,你不知道她受了什么,你不知道她有多恨,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安抚她的怨怒,她永远都不可能放过我们,永远都不会。”
“或许不会,但不是绝对。”他将葯丸放到嘴里,喝水吞下,才道:“如果我活了这么多世有学到些什么,那就是事出必有因。”
“什么意思?”
“澪不是每—次都会出现对吧?事实上,从上一次到现在,少说也过了好几百年了”他话没说完又咳了一阵,差点把葯和水给咳出来。
看他痛苦的表情,她心一紧,不禁上前坐到床边替他抚背顺气。
他顺过气来,抬眼看着她询问:“她不只消失几百年,对吧?也许甚至上千年?我对时间的顺序不是很清楚。”
“一千三百五十年。”她脸色苍白的回答。
她根本没有想就脱口说出这个数字,教他不禁感到心痛,哑声再道:“一千三百年五十年来,她从没再出现过,对吧?”
她无法开口,只能点头。
“我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七年前。”他合上眼,靠回床头,像是在寻找当时的记忆。“那一年我在美国纽约谈生意,一笔很大的生意,对方在他德州的牧场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所有想参与竞标的厂商,我到了机场,正要上飞机时,她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如果我想见你,就得和她走。”
“你相信她?”
“不信。”他张开眼,嘴角有些扭曲,似讽似笑“我记得你,但我不记得她,那时还不记得。”
“那”她双手环抱着自己,困惑万分。
“她给我看了一张照片。”他注视着她,抬手轻触她的脸,哑声道:“照片里的女人,和我梦里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照片里的女人站在草原上微笑着,笑得好甜,好温柔”
她知道那张照片,她很少拍照,那是她刚被爸妈收养没几年的事。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和平常人一样,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意外失去了记忆
“我一直不确定你是真的,但你是。我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过你,但你真的存在,我一定得见到你,所以我没上飞机。我和她一起离开机场,追问她那张照片的事,她说她要先吃饭,我只好带她去餐厅,可她一吃饱喝足就溜了。”
“溜了?”她一愣。
“对,溜了。第二天,我才发现昨天我预定要搭的那架飞机被恐怖分子挟持,后来坠落失事了,机上无一人幸免。”
“什么?”她惊慌的瞪着他,脸色死白。
他一扯嘴角“她应该是恨我的,却救了我,所以即使我后来逐渐想起一切,却还是摸不清她在想什么,打什么主意,唯一确定的是,她会接近我,是为了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除了让你和我再次相遇,重复那个诅咒,还会有什么原因?”
“让我在遇见你之前恢复所有的记忆。”
她茫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万分不解的低喃着“为什么?”
“我想是为了”他苦笑“不让我再伤害你。”
“可是她让我记起”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后来这一千三百年她都没再出现?我知道她一直活着,就像你一样。我找不到你,可是她来找过我,监视器拍下她的影像及照片,我请人查找关于她的一切资料,那不是很难,她有一份非常完整的资料,甚至有父有母,我知道那是假的,我要人再继续查下去,猜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她的父母姓凌,凌家经营一家跨国集团,而且从以前就一直是唐教授和宋教授考古挖掘的幕后赞助者。”
“怎么会?”她傻了,呆了,不知道该如何玄想,也不懂澪究竟在想什么。“澪是爸妈的幕后赞助者?”
“那也是为什么我那天会到博物馆的原因,我去找唐教授,因为我知道唐教授一直在研究的就是那个文明,我希望他能提供我找到你的线索,也许他还见过你”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让他疲惫异常,他闭上眼,又道:“我从没想过你会是他女儿,更没想过你早在七年前就在煌统工作,但澪知道,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这七年中,故意误导我你人在美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七年前我还没有全部想起。”他深吸口气,望着她承认道:“如果当时我就遇见你,只会重复过往的错误。”
“你的意思是?”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看着他。
他握住她的手,强忍喉中干涩的疼痛,沙哑的道:“她依然恨我,但是对你,她已经释怀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也不晓得她这一千多年来究竟遇到什么事能让她改变这么多,但我很清楚,从七年前她出现到现在,她一直都是为了你在容忍我。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如果她依然还记恨着,千年来即使她不在,我们身上的诅咒依然未解,对她来说,她用不着特意再出现,有意无意的帮我恢复记忆,甚至救我的命。”
乌黑的大眼蓄满了泪,她看着他,唇微颤。
她很想相信,非常想相信,却又害怕这一切只是奢望。
“遇见你之后,我让人再去查,发现当年就是凌氏夫妇协助唐教授和宋教授收养你。”
她看着他,颤声问:“如果如果她真的原谅了,为什么不直接解开这个诅咒?”
“我不清楚,我没机会问也许她没有办法”他再次咳了起来,虚弱的道:“也或许她对我的恨远大于对你的情咳咳咳咳我知道我应该让你走咳咳咳咳咳”“别说了”见他咳得几乎停不下来,她不忍的开口。
他却仍执意握紧了她的手,边咳边道:“可是咳咳我咳咳咳咳”“别再说了!”恼他的顽固,她又气又担心。
她的斥喝和喉中火烧似的疼痛终于让他闭上了嘴,他靠着床头,费力专心的慢慢呼吸。
“喝点水。”她再次倒了一杯水给他,温水入喉,瞬间有些疼痛,他微皱着眉,但下一秒,那疼痛感就好多了,他慢漫的再喝了一口,然后忍不住又再出声。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她怒瞪着他,一瞬间,他以为她会把手中的保温壶砸到他头上。
下一秒,她压下了怒气,轻轻放下保温壶,冷着脸说:“我去煮饭。”
语毕,她便僵直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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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休息”!
明明他整个人都还很虚弱,明明他喉咙痛得要死,却还一直喋喋不休。
少说个几句是会死吗?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可恶!懊死的男人!
她咬唇暗咒,偏偏他在生病,她无法不照顾他,又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塞住,结果他看准她的心软,这几天他一找到机会就卯起来突袭她,说服她留下来。
每次她好不容易辛苦建设好心防,他却用简单几句话就能轻易摧毁她的防御工事。
最让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是,烧退的第二天,他就又开始工作了,除了不屈不挠的一再对她言语騒扰之外,还能商业电话一通接一通的打。
直到她威胁要拔了他的电话线,他才较为收敛。
神奇的是,这男人明明没什么在休息,他的感冒竟然慢慢开始复原了。
让她无力的,是她竟对这点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她很高兴他没事了,但是在他体力逐渐恢复的同时,他说服的攻势也变得更加密集。
“老天,我从来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你当然知道,有必要的时候,我可以一直说下去。”
她哑口无言的怒瞪着他,却晓得他是认真的,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弄到,事实上,他的确曾为了要说服一位番王借他兵马,在蒙占草原上和对方耗了整整三年。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已经怀孕了?”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冷着脸看着他说:“我没有怀孕,我也不会怀孕,我的时间早在诅咒的那天晚上就停止了,岁月不会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受了伤,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痊愈。当然,月事也是,所以我不会怀孕,更没有办法生孩子。”
他脸色煞白。
她知道她在伤害他,她原意也是在伤害他,一如他这几天不断的言语偷袭,但话出了口,她才发现自己伤得比他更重。
泪欲夺眶,她起身想走,他却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
“我很抱歉。”他说。
“你很该死。”她说,却没有抗拒他的怀抱,只是将脸埋在他怀中,哽咽含泪咒骂:“该死”
“对不起”他亲吻着她的发,不断地喃喃重复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从来就不是”
听着他一再的道歉,她再压不住心中的委屈,不禁放声大哭出来。
他抱着她,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个痛快。
数千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面对这个诅咒,面对每一次的选择,面对他的冥顽不灵,面对他的憎恨,面对这一切
他拥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发誓绝不再让她一个人。
她蜷缩在他怀中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双眼红肿,哭到声哑,然后才终于渐渐止息。
天,在不觉中黑了。
他没有开灯,她也没有。
一室中,只有窗外附近大楼的灯光隐约透进。
她哭累了,温顺的待在他怀里,他则轻柔的顺着她的长发,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偶尔他因不适而轻咳,她会轻抚他的胸膛,让他好过些。
他和她都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互相依偎着,十指眷恋交缠,听着对方的心跳,交换着彼此的呼吸,感觉温暖。
恍惚间,时间仿佛停止移动,世界也好似消失了。
但她和他都知道没有,世界还是存在,澪也是,诅咒也是。
轻轻地,她吐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心一紧,将她的手拿到唇边,印上一吻。
她闭上眼,枕在他肩上,哑声问出藏在心里的疑问:“为什么你要出卖她?为什么你要把澪交换出去?”
“因为我愚蠢。”他怀抱着她,摩挲着她的手臂,嘎声自嘲着。“何况,谁不想要力量?那么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改变一场战争的输赢,那场战争拖太久了,拿—个人换所有人的平安,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不是很困难的选择。”
“的确是不难”她悲伤的笑了,泪却再度滑下。
“我很抱歉,”他说。
“我也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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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了。
早上醒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天。
因为害怕他的高烧会再起,为了方便照顾他,她从他高烧不退的那天起就和他睡在一起。
虽然其实他的感冒已好转许多,也不再咳得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只是被伤到的喉咙依然沙哑
她知道自己该回房里睡了,可是她没有。
他很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也没乘机对她毛手毛脚。
只是每天醒来,她都会发现自己偎在他怀里,他会环抱着她,就像他早已习惯她的存在。
他是习惯了。
她也是。
晨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她凝望着他熟睡的面容,一股极端渴望的疼痛攫住了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也想相信他所说关于澪的一切,相信澪已经原谅她了,相信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好想好想,但在这同时,却也害怕去相信,怕到头来,一切都成空。
可是她知道,她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一向擅长打仗、擅长进攻,才十天,她堆砌的心墙就坍塌得完全不成样,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输掉。
包糟糕的是,她很渴望输掉。
“在想什么?”
她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醒了,惺忪的黑瞳里,有着彷徨迷惘的她。
“你可不可以让我走”她张嘴,却说得虚弱。
他叹了口气,温柔的抚着她的脸,哑声缓缓问:“让你走,然后呢?你能去哪里?一个人不犊旎断的换地方过活,一个人孤单的面对这个世界,直到我死了,再转世,你又会遇上我,这一次你要怎么做?假装不认识我?再次逃走?”
“我不一定会遇见你。”
她起身下了床,却找不到拖鞋,只因脑海里都是他追逼的字句。她瞪着自己的裸足,莫名生气,然后干脆想打着赤脚出去,却听到他又开口。
“你会,你很清楚你会,不管你人在哪里,我们都会再相遇。你很清楚,离开只是逃避而已。”
她脚步一停,不甘心的回过身,恼怒的瞪着他说:“也许我可以听从你之前的建议,在每一次遇见你时,一刀把你宰了,然后继续过我的太平日子!”
“你做不到的。”他再次叹气,坐起身靠在床头上,瞅着她说:“你爱我。”
他的自信让她恼羞成怒,不禁气愤的握紧双拳“对,我爱你!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更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说你不懂为什么我背叛你,为什么要杀你?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每一次你都非要搞得生灵涂炭,每一次我以为你变了,每一次我贪恋而拖延着,换来的代价却是更多人的生命,迟一天,是好几千人!慢一个月,就是上万人!那些人会死,等于是我害死的,是我!”
她拍着胸口,气哭的吼道:“是我,你懂不懂?只因为我忍不住想偷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一个月也好、一天也好、一个时辰也好,一分一秒都好,所以我越来越不敢奢求,所以我逼自己越来越早动手”
她的呐喊回荡在室内,她捂住唇,下一秒,转身逃离。
他闪电般掀被下床,勾住她的腰,从后抱住她。
“所以你才没发现我变了,没发现我早就爱上你,没发现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你任何事。”他抱着颤抖的她,在她耳畔哑声重复道:“任何事,包括我自己。”
“放放开我”她整个人剧烈颤抖着,双手抓着他环在他腰上的手,使尽了力气却怎样也扳不开他的大手。
“不”他紧紧环抱着她,将脸埋在她颈窝处。
“放开我。”她紧抓着他的大手。
“我不放!”他闷吼着,青筋暴起。
“放开我!”她喊着。
他忽然松了手,一把扯断了挂在她脖子上的白玉珠链,低咆着道:“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再走,到时你高兴走到哪里去都行!”
刻着咒语的白玉珠叮叮咚咚的滚落一地,弹起,飞跃,再落地。
她惊愕的看着那些飞散的玉珠,然后茫然的回身看着他,只见他黑瞳冒着怒火,摊开两手愤怒的咆哮着。
“来呀,杀了我!你现在有能力了,我相信破坏那些门窗离开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杀了我你就可以走了!还是你需要武器?没问题!”他抓着她的手,将她硬拉到客厅。
她太过震惊,被他压抑多时的狂暴怒气给吓着,完全无法反应,只能血色尽失的看着自己踉跄的被他强行拉到客厅,看着他打开那面白墙,将那些兵器一个个抓下来丢在地上。
“你要什么这里都有!刀?枪?剑?戟?还是匕首?”
他抓起其中一把匕首,塞到她手里,然后扯开他身上黑色真丝睡衣,珍珠钮扣飞射出去,他抓着她的手和匕首,以刀尖抵着他赤裸的胸膛,双眼冒火的吼道:“来呀,杀了我,刺下去你就自由了,一刀换你二、三十年的快乐时光,很简单的,你做过很多遍的,不是吗?刺啊!刺啊”她一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话。
一室沉寂。
她是打得如此用力,他嘴角渗出了血丝。
“王八蛋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她捂唇坐倒在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咒骂着“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他松开了她的手,沉重的匕首掉落地上,若不是他强行握住,她根本抓不住那把匕首,她再也不想碰到它,永远都不想!
“我恨你”她哭着颤声一再重复这句话,多希望说久了,它就会变成真的。
他跪了下来,伸手环抱住她,粗嘎的低语着“你爱我,你比谁都爱我,所以才会尝试那么多次,所以才会坚持这么久。”
“你该死”她呜咽咒骂着,双手却紧紧的回抱着他。
“我知道。”他闭上眼,紧抱着她,痛苦的哑声说:“你可以独自一个人离开,或者你也可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一切,找澪当面问清楚解开诅咒的方法。”
“如果根本无法可解呢?”
“那至少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然后呢?”她悲痛的打断他“你会老、会死,我呢?我要怎么办?我还是会再遇见你,你还是会因为转世而失去记忆!”
“对,我会转世,我会再找到你!”他捧着她泪湿的脸,坚定的说:“但我绝不会再忘记你!就算我忘了,你也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所以我才收集这些纪录着一切的青铜,所以我才收集这些我所用过的古兵器,它们全都是证据,我会把一切都写下来,你可以让我看这一切,我会信的,我会记得你,我会记得我爱你,我会陪着你,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凝望着他深情的面容,她粉唇轻颤着,无法出声。
“我爱你。”他抵着她的额,微颤的低声要求着“答应我答应我你会留下来,答应我你会让我陪着你”看着他深情的黑眸,听着他几近绝望的恳求,心底最后一块石墙粉碎了。
她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含泪道:“你保证保证会记得,保证会陪着我”
他几乎不敢相信她松口了。
“我保证。”他眼眶微湿,紧紧的抱住她,承诺着“我保证会记得,我保证绝对会陪着你,这一生、下一世,每一生、每一世,直到永远!”
她哭出声来。
他沙哑的在她耳边再次承诺“永远”